这些还不是最恐怖的数据。20世纪90年代是个人电脑发展的高峰期,1997年个人电脑的销量为8000万台,比上一年增长了14%,麦金塔的销量却下降了27%,仅售出290万台,只占到市场份额的3.6%。造成这种状况基本上是咎由自取:麦金塔克隆机的生产商越来越多,即使是那些选择麦金塔的客户往往也会购买麦金塔克隆机。
然而,销量之所以下降如此之快,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苹果的产品陈旧、昂贵、无法与时俱进。苹果没有技术实力开发最新的操作系统,斯宾德勒和阿梅里奥让营销团队接下各种不同型号的麦金塔订单,期望有特殊功能的机型能够吸引细分市场。这一策略也是一场灾难:市场上充斥着各种型号的麦金塔,不同型号之间只有细微的功能差别,却要求采用完全不同的零部件和装配方式,各个型号的营销团队也各自为政,经常发出互相矛盾的信息。
除了麦金塔外,其他产品同样情况惨淡。苹果花了将近5亿美元打造、推销斯卡利要求开发的掌上电脑Newton,但自从1993问世后只卖出区区20万台,斯卡利却还在不断开发Newton的兄弟产品:eMate电脑,也就是给Newton电脑配上一个键盘,主要给小学生使用。eMate外形奇特,机身采用的是半透明磨砂材料,像一块暗绿色的宝石,有圆弧形的盖子,一端还有一个椭圆形的孔,方便手提。这款产品同样销量不佳。苹果的产品里还有打印机,因为公司想提供全套办公解决方案。不过,打印机的机芯是从佳能买来的,苹果唯一的贡献就是给打印机做了一个塑料外壳,而且是亏本销售。给大学生开发的麦金塔/电视结合体以及多功能电脑/游戏机Pippin更加展现出苹果杂乱无章的产品线,苹果无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灵魂。1997年冬天,成千上万台机器堆积在苹果的仓库里。
给克劳打电话是史蒂夫当上临时CEO后采取的第一步措施。史蒂夫认为苹果需要用一次大规模广告宣传来重塑其核心价值:个人的创造力与能量。这次宣传必须与之前几年互相矛盾、不知所云的产品宣传策略划清界限,必须将苹果塑造成史蒂夫理想中的样子,而不是1997年夏天那个形象。从表面上看,公司损失如此巨大,裁员如此严重,还要制作广告,无疑是一次铺张浪费、不可理喻的举动,但史蒂夫坚持要这么做。于是,克劳从位于洛杉矶威尼斯地区的TBWA/Chiat/Day(李岱艾)广告公司来到了库比蒂诺苹果总部。
史蒂夫还找了另外两家供应商与克劳竞争。“但他告诉我,只要我能达到他的要求,这单生意就是我们的。”克劳回忆道。与其他两家供应商相比,克劳有几点优势。首先,克劳负责制作了苹果公司史上最著名的广告(可能也是广告史上最著名的),也就是“超级杯”期间播出的麦金塔广告“1984”。其次,克劳和史蒂夫个性相似,他们都成长于中产阶级家庭,所受的正规教育不多,都讨厌循规蹈矩的公司制度。如今史蒂夫已经不再穿露脚趾的凉鞋上班了,改穿牛仔裤和T恤衫,克劳则穿着夏威夷花衬衫,踩着一块滑板在办公区域穿梭。另外,克劳欣赏史蒂夫的才华,也不害怕他的火爆脾气。“我以前在杰伊·恰特手下干活儿,”他回忆道,“杰伊也会发脾气,和史蒂夫一样不可理喻。他们俩的目标也是一致的:为了出成果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杰伊和史蒂夫一样,在你干活儿时不会指手画脚,也明白失败是难免的。”
三家供应商竞标,轮到克劳展示方案时,他们拿出了“非同凡想”的方案,配图是几位闻名世界的特立独行、富有创意的天才,史蒂夫看到这个方案后犹豫了一下。他在担心什么呢?任何宣扬个人才华的广告都有可能让别人误以为是要宣扬史蒂夫的个人才华。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了Chiat/Day。“他的决断力与其他领导都不同,”克劳回忆道,“我不需要先把方案提交给某个营销主管,也没有某个委员会审核。在传统的公司制度下,你永远都不知道最后拍板的到底是谁。但与史蒂夫做生意完全不同,就是他和我。别的公司都不是这样运作的,其他CEO不会像史蒂夫那样管得那么细。”之后的几周里,广告方案几经修改,直到播放前的最后一晚,史蒂夫还在纠结细节。广告脚本是一段振奋人心的散文诗,阐述了公司的理念,克劳坚持想让史蒂夫来朗诵。最后广告制作了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史蒂夫朗诵的,另一个版本是演员理查德·德莱福斯(Richard Dreyfuss)朗诵的,克劳将两个版本都给了播放平台,广告将在《玩具总动员》的网络首播期间播出。早上,史蒂夫给克劳打电话,要求让平台务必播放德莱福斯的版本。“如果播放了我的版本,”史蒂夫说,“广告就打上了我的烙印。但这个广告不是关于我的,是关于公司的。”一个极端利己、自我的人是不会做出如此选择的。“这就是为什么,”克劳回忆道,“史蒂夫是个真正的天才,而我只是个做广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