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白狐裘的公子又咳嗽了两声,扶着那车夫的递过来的手,踩着矮凳下了车。
白衣公子抬眼看了看杜府的牌子,略略点了点头:“去敲门。”
车夫低头应是,拍了拍门,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小厮将门开了个小角,见了他出示的令牌,没有犹豫便将二人请了进去。
小厮一直将二人领到了主屋,上了热茶又去请了老爷,方才闲了下来,与那拿着公子狐裘的车夫同立在一旁不言语了。
未几,一位身着暗褐色锦缎衣袍、形容富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便自门外疾步走来,一见座上公子,眼中一惊,立刻吩咐小厮下去,带人守在四周,不准其他人进入。
“仆从有礼有节,进退有度,你这产业也是越扩越大,名声越传越广。没想到门中这么多年无人前来,你却依旧将这里管理的有条不紊。很好。”白衣公子低头看着因为肚子太大,而显得单膝跪着有些费劲的杜勤,抿了口茶,“你倒会享受,这个季节能喝到这样清香的菊花白茶当真不易。”
杜勤为了不硌着肚子尽量把腰板挺得笔直,实在有些像长了四肢的圆球,尤其是这个姿势,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门主,小人——”
林世卿微微笑着,气定神闲的垂眼撇着茶上的浮沫:“未在门中,一律称我公子便可。”
杜勤闻言立刻答道:“是,公子。”
林世卿也不急着叫他起来,吹了吹手上的热茶,抿了两口,才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到桌上,微笑着开口道:“起来吧,这应该是我做了门主第一次见你。你也聪明,猜出了我的身份。不过记得,日后见我不必跪我,一切寻常相待便可。不过……看你这安排倒不像接到了门中密信的样子。”
林世卿语调淡静,语气平稳,可听在耳朵里却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威慑。
杜勤刚刚站起,一听他这话,差点又跪下,偷偷抹了抹额上的汗珠,不由腹诽:不是说新门主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吗?怎么是这么个喜怒不辨的煞星!
虽收到了门中密信,但多年来均极少同总舵和信堂联系的杜勤根本没当回事,更是打心眼里没瞧得起过这个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门主的毛孩子。密信中说了门主要去清平镇办些事情,让他提前安排打点,譬如进出城门和衣食住行各个方面。
可今早入城时,林世卿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守城士兵正常换岗的时间,看样子明显是没有提前招呼过。
不过林世卿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这位杜大老爷阳奉阴违的心思实在有点明显。自从自己继承门主之位后的几年来,他这清平分舵按照门规应该给信堂报备的诸多信息都多有耽搁,即便是报上去的信息也多有模糊作假。
不出意料的,终还是亏得自己多了一手准备,带着月汐才进了城来。
哼,所谓的安排,他根本就是没有安排。
杜勤打了半天腹稿,也没想出个说法,在林世卿幽深目光的注视下,杜勤甚至感受到了些微杀意,再不敢犹豫,只得讷讷答道:“的、的确是没收到。”
“唔……没收到?”白衣公子拉长了音,偏过头微挑了眉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腿肚子发抖的中年男子,终于在杜勤抹了第三次汗以后转开了目光,“月汐一路辛苦。吩咐下人给她安排个房间。还有,备几匹好马,过几日她就走了。”
杜勤这才注意到林世卿身后站着的黑髯汉子,不由又是一惊:“这是月汐剑侍?!”
“恩。”
“原来如此,”杜勤恍然大悟,“以前便听说过公子身边有四位剑侍,各有所长。听说月汐小姐更是江湖上号称千面郎君的流宿长老的关门弟子。不过终是百闻不如一见,月汐小姐是名师出高徒,这手以假乱真的易容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那“车夫”一听,温婉一笑,又蹲了蹲身,声音温柔悦耳:“多谢夸奖,日后还要请杜勤舵主多多指教!”
杜勤一听这声不由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忙道:“月汐姑娘客气了,小人不敢当。”
倒不是说这声音不好听,只不过这婉转娇柔的声音,配上的却是一副遒劲壮实的汉子躯壳,实在是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林世卿知道月汐是不满杜勤未办好门中交代任务,故意如此戏耍杜勤,看到月汐对他会心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你在这清平郡做贩卖生意已有多年,也知你这些年刀兵金属,粮草马匹也依着门中要求屯了不少。当然,我也不是不知道你本打算让你儿子入赘到北疆公宗盛府下。”看杜勤又惊又惧、想破财消灾却又一脸割心割肉的复杂表情,林世卿笑容不变,“你不必紧张,官商本就一家,你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但是,有些东西到了该用的时候最好也不要掖着藏着。否则最后赔了东西不止,把一家人的性命也都搭进去,可就大大的不合算了,你说是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