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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阿狸奔波几日,到了船上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只觉外面漆黑一片,她推门出去,冷风迎面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信步来到甲板上,见有几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站立在船头说着些什么,阿狸借着天黑众人都不注意彼此,便也立在栏杆处,望着两岸逝去的夜景,耳中听着他们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呆了一会儿,正想回房间之时,忽听到岸上马嘶阵阵,阿狸心中一紧,天黑也看不到远方发生什么事情,不过看这商船并不会靠岸,倒微微松口气。这时听旁边一人道:“这几日是怎么回事,总是见到岸上不少人骑马来往,到了码头还不时有人盘查,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另一人道:“是啊,他们还上船来询问,前些日子询问是否见两个年轻女子,今日却又有人打听一位年轻公子。心急火燎的。”忽地他笑了下,道:“那时我还在想,是不是这两位女子与这个年轻公子私奔了,家里人出来找寻呢。”
前面说话之人笑了下,道:“你倒会猜想,不过他们里面混着些官差,也许是被通缉的逃犯也有可能。不过——”他压低声音道:“听说皇宫里面也是混成了一团,还有人说皇上已经去了。”
后面的人惊呼了下,也低声道:“只说皇上病了许久,现在真的不在了么?”
两人往跟前凑近,声音更加低下来,阿狸不便再听,心中烦闷,思想那两个年轻女子应该就是指她与阿青,那个年轻公子却是何人?想着只觉身子发冷,便欲回房间,不错眼着,仿佛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倒有些眼熟,再定睛看时已经不见。她心中疑惑也不敢多加停留,便匆匆回到房间里去。
商船行了几日,这日靠岸来添加补给,船上诸人纷纷下船去旁边集市中采购些东西。阿狸也随着众人在集市里略逛了下,却忽见前面似有官差走动,她心中发虚,便倒退回来,走到河岸树林里,见没什么人走动,才放下心来,思想便在这里略停留一下再上船。
正在这个时候,竟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之声,隐约看到些数匹马往这边奔了过来。阿狸叫苦不迭,想逃已来不及,急忙矮身蹲于杂草之中,借着些茅草树枝掩藏起来。放眼望去,前面两匹马跑在前面,后面倒有四五匹马儿狂奔追赶,口中呼喝声不断。阿狸眼尖,只见后面追赶之人已经弯弓搭箭,冲着前面的人猛射,听到嗖嗖之间,便看到前面一人已然落马,剩下那人掉转马头来躲避弓箭,便是一闪之间,阿狸看到那人面容英挺,修眉朗目,赫然竟是朱瞻基。阿狸吓了一跳!便在此时,只听朱瞻基哼了一声,背上已中箭,倒在马背之上。阿狸眼睁睁看到他从马上坠落下来,便顾不得什么,急忙奔过去,只见朱瞻基被马儿甩在草丛之中,已然不醒人事。
阿狸急忙扶起他来,叫道:“喂!喂!快醒醒!”四下看去,想找个躲藏之处,见旁边树林密集,就拼命拖起朱瞻基,想带他到那里躲避。怎料朱瞻基昏迷不醒,且他身材高大,阿狸一时拖他不动,心中焦急,不住叫道:“你快起来,起来啊。”
那朱瞻基迷糊中睁开眼来,看到阿狸时目露惊喜,却是无力说话。阿狸使劲将他扶正,使他大半个身子靠着自己,道:“你靠着我往前走。”
却是为时已晚,那追赶的人已看他们,一声呼哨便向二人围了过来。阿狸叫道:“怎么办怎么办啊。”朱瞻基轻声道:“你放下我快走,他们只是要我性命,不会对你、对你怎么样。”
阿狸连连摇头,叫道:“不行不行!你不能死,不可以死的。”心中想着你还要做皇帝,这个时候岂能丢了性命。
此时一骑奔到跟前,马上之人抽出刀来,对着朱基瞻便砍下去,阿狸下意识地将朱瞻基往旁边一推自己挡在他身前,心中毕竟害怕,闭着眼睛尖叫一声。正想着自己必会捱上一刀来,却只听一声轻微声响,接着又是一重物落地之声,自己身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她忙睁开眼来,只见那马上之人不知为何竟然跌落地上,面目狰狞,喉中血流不止。阿狸吃了一惊,再看那几个人,却是不约而同地发出痛苦之声,纷纷落马而亡。
这一瞬间发生的太快,阿狸几乎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结束。眼见那些马儿四处离去,周围都是些死伤之人,阿狸心中害怕,这出手相救的人是谁?她大叫道:“慕容!慕容!是你么?”
却是听不到回音,如果不是慕容秋风,那么便有可能是朱瞻基的人么?也不可能,如果是他的人,怎么会不现身呢。
此时她也顾不得多想,急忙去看朱瞻基,他倒在地上,神智也不是很清醒。阿狸便道:“此处危险,不便多加停留,你使点气力来,我带你回船上再说。”
朱瞻基挣扎着点点头,努力站起,靠着阿狸的身体,阿狸见他背上之箭,此时却也不好拨去,又怕被人瞧见了,便将身上斗篷脱下来,与朱瞻基披上,两人扶持着出了树林,来到河边,顺着河岸走了一段,便瞧见商船。阿狸道:“便是那只船了。”
两人来到船前,这个时候上下船之人颇多,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二人,阿狸使出全身力气将朱瞻基带到自己的房间处,打开门来,将他放在床边,那朱瞻基已经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便倒在床上。
阿狸见他嘴唇发白,双目无光,心中吃惊,翻过他身子来解下斗篷,只见他后背已被血浸透,那箭伤之处依然有血渗出。阿狸从未处理过这种伤口,光看到那血便害怕,一时倒不知所措,道:“这可要怎么办呢?”
忽想起阿青常备着刀伤药,便往包袱里面翻去,竟然也给她找出那些小瓶子来,可是拿着药瓶,望着那支羽箭又不知如何处理。
这时朱瞻基悠悠醒了过来,见自己爬在床上,阿狸兀自发呆,便道:“你将箭拨出来,敷上药,止住血便好了。”
阿狸忙点点头,看房间内并无剪刀之物,便从靴内拔出一把金鞘匕首来,这匕首自从朱高燨给了她,她便一直带着防身,今日倒派上用场。她用匕首将朱瞻基背上衣服割开来,露出箭伤之处,伸手握住箭杆,微一使劲,竟然没有拨出来,血迹却是崩出许多,朱瞻基痛哼一声,几乎晕死过去。阿狸一时无措,看着那鲜血吓得哭起来。朱瞻基忍住疼痛,嘶声道:“别怕,使劲一下就出来了。”
阿狸又点点头,道:“你忍着些啊。”双手握紧箭杆来,使劲往上一拨,朱瞻基痛得叫了一声,昏迷过去。阿狸扔下手中箭,急忙将小瓶中的药膏往伤口上敷,却怎奈那伤口太深,箭被拨去后鲜血更是汩汩冒出来,那药膏竟然制止不住。阿狸慌了,眼见朱瞻基气息越来越弱,她心中大骇,不禁叫道:“你怎么样了,你不要死啊!”自己则放声大哭。
忽听房门嘭地被撞开,阿狸忙回头望去,一人走了进来,全身黑衣,黑巾遮面。阿狸大叫道:“默——”跳将起来,一把抱住他,道:“默!默!”如同将死之人看到生机,她又惊又喜。
十二月一声不发,双眸亦有光芒流动。阿狸将他拉到床前,道:“快,你救救他!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十二月看看朱瞻基伤口,伸手在他背后点住穴道,血便止住不流,阿狸忙递上药瓶来,他将伤口略做清理,将药膏涂于上面,回头来要布包扎伤口,阿狸怔了下,忙从包袱内取出件白色棉布衣裳,用匕首割成条状递上去。十二月接过来包扎妥当,又从怀中掏出一蓝色小瓶来,从中倒出一粒小丸药,塞到朱瞻基口内,扶起他的头来,阿狸忙从桌上端起碗水来递上去。十二月一捏朱瞻基下颌,撬开他的嘴来,将水倒入他嘴内,感觉丸药被他吞咽下去方才将朱瞻基头部放下来,将他平放在床上。
阿狸忙用被子将朱瞻基盖起来,看着他气息略微强了些,方才放下心来。始转脸问十二月道:“默,方才在树林中,是你将那些人打死的吧?”
十二月不语。阿狸便知道就是他所为。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心中一动,道:“你一直跟着我么?”
十二月依然不语。阿狸又道:“你从什么时候就跟在我们后面了。”
十二月简短地答道:“杭州。”
阿狸心中感动,道:“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却又担心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杭州呢?你主上知道么?他会不会为难于你?”生怕十二月又是违抗张浩然,私自出来。
十二月不答,却将目光移向朱瞻基,道:“他对你很重要么?”
阿狸一怔,点点头,忙又道:“你在北漠见过他,想必知道他是谁。他对谁都很重要。”
十二月自然是认得朱瞻基。他走出房间来,站在门外倚栏独立。阿狸看看朱瞻基一直昏睡,便也跟着出来,站在十二月旁边,转头看看十二月,心中充满喜悦。十二月碰到她的目光却避了过去。
阿狸开心地道:“默,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很是安全。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开心。”阿狸所说正是心中所想,方才一见到十二月时,她便觉得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
十二月眼望前方,面无表情。两人并肩站立一会儿,阿狸担心朱瞻基,又回到房间内,却见朱瞻基脸色通红,额头上冒有汗珠,伸手在朱瞻基额头一摸,触手可烫。阿狸又是一惊,连声叫默!十二月便来到她身边,看看朱瞻基,皱眉道:“他身子烧得厉害,不知能否抗得过去。”
阿狸道:“他是太子,自幼娇生惯养,比不得你身子强健能抵抗过去。要怎么办呢?总要把烧退了吧。”
十二月道:“我去找个大夫来。”阿狸一怔,道:“这船上有大夫么?你怎么知道?”
十二月却不多说,出去一会儿功夫,便带着一老者进来,那老者看看朱瞻基,给他搭了脉,便开出个方子,道:“照方煎服了便能退烧,只是这位小哥身子甚是虚弱,要想痊愈怕要费些时日。你们快去照这个方子抓药吧。”
送走大夫,阿狸愁道:“现在已经开船了,却到哪里抓药呢?要是到下一个码头,也不知他能否撑得过去。”
十二月不语。阿狸出去找了盆水,将毛巾打湿,给朱瞻基敷在额头上,片刻后再取下以水湿透再敷上去。又找出条毛巾来用水湿了给朱瞻基擦洗身子。那朱瞻基箭伤发炎,身子时冷时热,阿狸便在他身边一直不停地服侍,如此直到傍晚时分船停靠下来,便催促十二月快上岸去抓药。
十二月行动倒也迅速,不一时便带了草药回来,他自行去船舱找火将药煎好端上来,阿狸忙将朱瞻基扶起来一些,将药给他慢慢灌服下去,半夜时分,朱瞻基渐渐体温正常,阿狸方才放下心来。回头对十二月颇有歉意道:“你也劳累一天了,歇息下吧。”
十二月淡淡道:“我房间就在你隔壁,我在这里照看于他,你去歇息一下吧。”
阿狸一怔,这几日十二月一直住在她隔壁,她却不知道。阿狸心中感激,伸手来握住十二月双手,郑重道:“默,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十二月被她搞得似乎有些尴尬,将手抽了回来,阿狸道:“我却也不累,你自去歇息一下,明日白天时候再换我休息,好吧?”
十二月不再说话,起身来离开,阿狸跟着看他进入左边的房间来,心中欢喜,便转身回来将门掩上。复又看看朱瞻基,脸色正常些了,她心中一松顿觉困意袭来,便歪在床边来打盹。
隐约听得些微动静,她忙睁开眼来,只见朱瞻基醒了过来,她忙道:“你醒了?太好了?可想要些汤水么?”转身却又看到十二月站在门边,奇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困么?”
想来他是担心自己,阿狸便对着他展颜一笑。十二月来到床边,端起水来,一手将朱瞻基头部略抬起些,朱瞻基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茶水,复又躺下来。阿狸打量他下,道:“你可算是好了,昨日一日没把我们吓死了。”
朱瞻基神智清醒一些,看着阿狸,又看看十二月,阿狸忙道:“这是十二月,你在北漠时应该见过。”
朱瞻基轻轻点点头,道:“多谢你们了。”却是疑惑十二月什么时候来到这里。阿狸猜测他心思,便道:“你中箭时多亏十二月出手相救。我也是到了船上,才知道他也在这里。多亏了他,给你治疗包扎,还给你找大夫、抓药。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你要谢啊,就谢谢他吧。”
朱瞻基对着十二月又是一声谢谢。十二月也不语。阿狸看看十二月一笑,解释道:“他不爱说话的,不过他心里是接受你的谢意了。”
十二月又拿起一包药来,道:“我去煎药。”阿狸忙道:“好的,谢谢。”
看到十二月出去,朱瞻基微微一笑,道:“应该是我说谢谢,你倒替我说了。”阿狸道:“都一样。”
两人顿了一下,几乎同时开口道:“你怎么出现在这里?”说完又同时对视一下,都又笑了。
阿狸道:“好吧,我是上北京去。你呢?”朱瞻基道:“我也是去京城。”阿狸蓦地想起些什么,不觉道:“你、你去京城,莫非、莫非……”她想起船上人们的议论,朱瞻基此时上京,而且途中被人追杀,难道是皇上已经驾崩了么,那又是何人要杀他呢?阿狸不敢往下想,十有八九是朱高煦派人所为。
朱瞻基看她脸色,便点头道:“想必你猜出来了。母后传谕,父皇病危,令我回京。”他顿了下,道:“其实我不说你心中也明白,汉王一直在等这一天,他早派人在途中设下埋伏,想要了我的性命。我一出南京,便被人袭击,带的人折去一半,锦衣卫指挥使刘江奉母后之命来接我,见势不对,便带我从水路上走,却没几日便又被汉王的人盯上,我们只得复又走陆路。前日你遇到我之时,我们又遭到埋伏,刘江带人引开了他们,几个侍卫护我前行,不料我们又被另一拨人盯上,复被追赶,这些人个个都是武林中高手,身手了得,不一时我随身侍卫便被他们射杀,幸好遇到了你与十二月,我才方才侥幸逃脱。”
真是朱高煦所为啊,阿狸心有感触,不免轻叹。又见朱瞻基满脸担忧,便道:“刘江他们定会过来找寻于你,你暂时就在这里吧,有十二月在很安全,他的功夫高的很。”
朱瞻基沉默下,道:“我现在却是担心,不日便会到达山东境内,那里是汉王辖地,怕有更多人来阻击我。前面路途艰难,却也不能轻心。”
他说完看看阿狸,道:“你去北京作什么?找四叔么?”
阿狸无法回答,想来朱瞻基已知道她自请回杭,这时她又自行偷着上北京,却是不能回答到底为着什么。脸上不禁一阵红一阵白。朱瞻基心中便猜到一二,道:“可是为了四叔与虞家姑娘的事情?”
听他如此言语,阿狸心道:“想必这是真的,连你都知道了,只有我被蒙在鼓里面。”心一横,道:“我便是要当面问他一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瞻基打量她一番,轻声道:“你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么?”阿狸脸上一红,不作声。
朱瞻基叹了口气,忽然喉间难受,用力咳了几声,扯动背上箭伤,不禁呻吟一声。
阿狸忙道:“必是触动了伤处。”轻轻扶着朱瞻基翻过身来,让他爬卧于床上,解开他衣衫来露出后背,那包扎之处已有血迹隐约渗出。阿狸不禁道:“这个是如何是好,又流血了。”
这时十二月推门进来,阿狸忙求助于他,十二月便又替朱瞻基清洗下伤口,敷药包扎好,一翻折腾下来时,天色已经亮了。
此时船儿靠岸边作短暂停留。朱瞻基服药后又沉沉睡去,阿狸与十二月便走出来站在门外往岸上眺望。上船下船的人不少,一时倒人声不断。阿狸看看并无什么可疑的人,便也松懈下来。
却见十二月神情有异,阿狸顺着他目光望去,却见两个中年男子朝这里走来,当前一人腰悬长刀,神色不怒自威,却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江。阿狸心中一喜,忙冲他挥挥手。
那刘江自与朱瞻基分手,带人引开大批追杀之人,再返回来找寻朱瞻基,只却找到几个属下尸首,不见朱瞻基,他心中焦急,却也并不慌张,仔细分析察看,猜测朱瞻基可能又上了水路。便分一路人从陆路北上找寻,自己带着几个贴身手下沿河北上,遇到船只便上去找寻,连着找了几艘船只并不见朱瞻基,今日一早见这商船靠岸来,便上来查看。却一眼看到了阿狸,阿狸虽然男装,但因为刘江久在朱棣身边,对阿狸也是颇熟,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再一看到旁边站着的黑衣人,瞬间变色,这个十二月是刘江头痛之人,当日在北漠之时几次在他手下逃脱,并且一招便震开他的佩刀,武功之高,令刘江甚是忌惮。此时看到二人,不敢大意,上前去对着阿狸一揖道:“丁姑娘安好。”
阿狸笑道:“我自然安好。只是怕你不安呢。”
刘江愣了下,阿狸便推开门,冲他摆下手,示意他进来。刘江不解,却也硬着头皮进门来,一眼看到床上的朱瞻基时,喜从心起,忙上前去看朱瞻基只是昏睡,心中不安问道:“殿下他、他这是受伤了么?”
阿狸道:“是受了箭伤,不过十二月已经处理好了。”刘江放下心来,转身对着阿狸和十二月躬身道:“刘江感念二位相救殿下之恩,以后定当后报。”
这时朱瞻基闻声睁开眼睛,刘江赶紧上前参拜。阿狸知道二人必有许多话讲,便笑道:“你们且说着,我再去煎服药来。”
出门来对十二月道:“他现在有人保护着了,你去休息下,我煎了药便回来。”十二月却伸手接过药包,自顾下船舱去。阿狸笑了笑不禁摇头,这个十二月明明比她小,却把她当成小女子来对待了,什么也不让她做,将来也不知哪个姑娘有这个福气能嫁给他。
阿狸便倚着船舷,商船又开动起来,每一早一晚这船便停靠片刻,时间长短不一,大的码头时间长些,小的码头便短暂停留。阿狸有一句没一句听着朱瞻基与刘江说着与她相遇之事,眼睛却望着两岸的树林,已入深秋,树叶纷纷落下,露出光秃秃的枝干来。
这时狂风吹过,一阵波浪打来,阿狸没来得及躲避,鞋子被打湿了。她只得后退到门边,以免再有波浪袭来弄湿衣衫。又觉双脚湿得难受,便将鞋袜除去,赤足站在那里。
忽耳中听得里面刘江说道:“这次多亏了丁姑娘与十二月搭救,不然属下万死也难向皇后陛下交差。”
朱瞻基幽幽道:“我再也想不到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她。更想不到她会舍身相救,总之是我亏欠了她太多。”
刘江轻声叹气道:“当日你为了救丁姑娘性命,狠心将她推与楚王,自己也悔恨不已。也是造化弄人,你二人情深缘浅,今世注定无缘了。”
此言入得耳中,阿狸糊涂了——什么叫作为了救自己性命,狠心将自己推与楚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期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么?
门外的阿狸呆若木鸡般站立着。十二月端着汤药回来,看见她这般神情便奇怪,他推开房门,刘江看到门外的阿狸倒吃了一惊,随即想到方才他与朱瞻基的对话怕是都被阿狸听到。
阿狸盯了他一眼,道:“你出来。”又对十二月道:“你进去给他服药。”
十二月便进去。刘江只得出来,顺手将门掩住。阿狸冷冷道:“你方才说的话我不太明白,你再仔细讲一下给我听。”
刘江没奈何,便将当日朱棣之言细细告诉了阿狸,阿狸恍然明白当日所发生的一切。她转身来一把推开门,十二月正好刚刚给朱瞻基服完药,朱瞻基靠着被褥之上。阿狸走到床前,盯着朱瞻基道:“刘江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朱瞻基看到二人神情,便知刘江已将一切都告诉了阿狸,便道:“当时所有事情交织一起,皇爷爷、父王母妃,我再三权衡,只有这样是对大家都好。舍我一人而保全所有,岂非皆大欢喜?可是我也太高佑我自己了,后来我便后悔了,却是为之晚矣。”
阿狸心里乱哄哄的,当日她也疑惑朱瞻基为何突然对自己放手,只是她心中系着朱高燨,并没有往深处去想,如今知道这一切,心中感动他对自己的一腔情意,当日他如果不作出那个选择,怕朱棣真的不会放过自己,细想下去竟然有些后怕。迷茫中听得朱瞻基之语,下意识地问道:“后悔什么?”
朱瞻基神情激动,道:“后悔将你拱手想让。如果当日之事再演一遍,我定不会那样做。我会告诉皇爷爷我喜欢你,我要你!”
阿狸闻言心中一惊!朱瞻基道:“阿狸,过去的事情我已无法改变,现在我只告诉你,你只需暂时忍耐些,待我登上皇位,一切便可改变,江山,我要!你,我也要!”
阿狸身子一颤,失声道:“你要作什么?你想作什么呢?”心中无端涌出一丝惧意来。
朱瞻基森然道:“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作!”
阿狸盯着他忽道:“你想杀了阿燨么?”
朱瞻基不语,阿狸颤声道:“你有这个打算么?”朱瞻基依然沉默。
阿狸唰地从靴内拨出匕首,一把抵住朱瞻基脖颈之中,刘江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拨刀,那十二月已抽出剑来,剑尖指着他的喉咙,冷冷地道:“别动!”
阿狸手握匕首,紧紧盯着朱瞻基,哑声道:“如果你敢伤他半分,我现在便杀了你!”
刘江忙道:“丁姑娘,有话好话,千万别伤了太子!”
朱瞻基脸色惨白,对着阿狸道:“他对你就这般重要么?你可以为了他杀死我?”
阿狸决绝道:“是!”
朱瞻基见她没有一丝犹豫,心如刀割,道:“他就要娶虞家姑娘为妃,你不在乎么?”
阿狸冷冷道:“你也一样,不是也要娶孙胡两位姑娘为妃么?”
刘江忙道:“丁姑娘,当日太子为求皇上皇后救你,迫于无奈才答应娶孙胡二女。这个你要讲讲良心!”
阿狸又被震动一下,怪不得当日太子太子妃也出面相求,原来是朱瞻基与他们作了交换条件。她蓦然想起以前与朱瞻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中一软,转而却又想起朱高燨,想起他对自己的温柔,对自己的纵容,心一横,匕首往前一送,道:“我要你发誓,你在世之日,永远不会伤害阿燨半分!”
朱瞻基双目发赤,伤心欲绝,道:“阿狸,在你心里,终究是他比我重些。”
阿狸毫不迟疑地道:“对!他对我很重要!你快快发誓来。”此时船儿晃动,阿狸手中匕首触及朱瞻基脖颈之上,竟划出条血线出来。阿狸急忙后撤匕首,朱瞻基脖子已流出血来。阿狸心里害怕,眼中泪水滑落下来。
朱瞻基不忍再看她,闭上双眼,哑声道:“我朱瞻基对天发誓,此生绝不伤害楚王朱高燨半分。他日如有违此誓言,教我万箭穿心,天诛地灭!”
阿狸泪如雨下,转身冲出门去,刘江忙上前掏出伤药来给朱瞻基敷于脖颈之上。
那阿狸跑到甲板上坐在地上,看着前面的河水,理清自己思绪,纵然朱瞻基当日为着救自己性命才放弃她,她也不能再回到他身边去了,朱瞻基也只在她心中停留过一段时间,早已烟消云散,她不能再为过去的种种纠缠不清。不错眼间忽然看到脚上那条赤金足链,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扯了下,说也奇怪,以往她怎么也解不开这个链子,今日一扯竟然扯了下来,拿在手里细看,原来是接口之处断裂,心中便想着这是天意,注定她与朱瞻基之间以后并无瓜葛了。便将链子随手放在衣内。
下来几日,阿狸便住在隔壁十二月的房间,十二月从来不问她什么,倒是将房间让与她。刘江忙着照顾朱瞻基,经过几日将养,朱瞻基已能下地走动。阿狸却是不多说话,见了众人也只淡淡的。朱瞻基想与她说些什么,阿狸只是不理。刘江看到这种情况,早已避之远远的,更不去多问些什么。
这日阿狸正在房间里想着下来如何打算,刘江匆匆推门,对阿狸道:“丁姑娘,方才我们的人在船上发现一些陌生面孔,看来这船上不能待了,我们就在下一停靠处下船。你也收拾一下。”
阿狸怔了下,道:“你带着太子去吧,那些人目标是你们,不会找我的麻烦。”
刘江闻言苦笑一声,道:“丁姑娘,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一处,那些人早将我们视作一伙,他们如果找不到我们,只要稍微问下船家,便能打听到你,你想他们能放过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