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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花间泪,两处沉吟各自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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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珏跪坐到刘弗陵身侧,“臣先替陛下把下脉。”

孟珏一边诊脉、察气色,一边细问于安,刘弗陵的日常作息、起居。

云歌安静地跪坐在刘弗陵另一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孟珏的一举一动。

孟珏又询问张太医用什么药,用什么法子治疗。张太医一一回答。孟珏听到张太医描述的针法,眼内掠过一丝诧异。

医术上,很多东西都是“传子不传女”的秘密,张太医虽非心胸狭隘的人,可毕竟不了解孟珏,对针灸的具体方法,自不愿多说。只约略说明在哪些穴位用针,大概医理。

不想孟珏听后,说道:“以水沟、内关、三阴交为主穴,辅以极泉、尺泽、委中、合谷通经络,治疗胸痹十分不错。不过,太医的治法是本着‘正气补邪’的‘补’法。为什么不试一试‘启闭开窍’的‘泻’法呢?用捻、转、提、插、泻法施术。先用雀啄手法,再用提插补法,最后在各个要穴施用提插泻法。”

张氏针灸闻名天下,孟珏却随意开口批评,张太医先有几分不悦,继而发呆、沉思,最后大喜,竟然不顾还在殿前,就手舞足蹈地想冲到孟珏身旁仔细求教。

于安连着咳嗽了几声,张太医才清醒,忙跪下请罪。

刘弗陵笑道:“朕明白‘上下求索,一无所得’,却‘豁然开朗’的喜悦,朕该恭喜太医。”

张太医激动地说:“臣也该恭喜陛下,恭喜陛下得遇绝代名医。这套针法乃家父的一位故友——孟公子传授给家父。当年,家父已经四十多岁,位列太医院翘楚,孟公子虽刚过弱冠之年,医术却高超得令家父惭愧。家父有缘得孟公子传授针灸,但因为当时孟公子还在研习中,针法并不齐全,后来他又突然离开长安,避世隐居,这套针法,家父只学了一半,经我们父子几十年努力,不断完善,竟然声传朝野,被众人称作‘张氏针灸’。父亲规定,我族子弟习得此套针法者,施针治病分文不取,只收医药钱。既是感激孟公子毫不藏私的高风亮节,也代表父亲对针灸之术不敢居功。父亲离世前,仍念念不忘这套针法,直说‘真想知道孟公子的全套针法是什么样子。若能再见孟公子一面,将针法补全,实乃世人之幸’。”他转身向孟珏行跪拜大礼,“在下代父亲恭谢孟大人高义,让张氏后人有机会得见针法全貌,在下也可家祭时告诉父亲,孟公子后继有人,家父定会九泉含笑。”

一套针法,竟无意牵扯出一段几十年前的故人情。此情还不仅仅是朋友相交的私情,而是恩惠世人的大义。教者自然胸襟过人,学者却也令人敬佩。在座各人都听得心神激荡。

看惯了朝堂的黑暗,人与人之间的算计,突然听到长安城还有这样一段光风霁月的往事,刘弗陵难得地大笑起来,对孟珏说:“遥想令尊当年风采,真让人心想往之。”

义父一生,结交过的人,上至皇族贵胄,下至贩夫走卒,恩及的人更是不可胜数。这件事情在义父一生中,不过小浪一朵,孟珏并未听义父提过此事,刚才听到张太医论针,他也只是心疑。

提点对方针法,一则是他有意而为。二则因为义父从没有教过他去藏守医术。义父历来是,有人请教,只要不是心思不正之徒,都会倾囊相授,所以他也从未想过要对别人隐瞒更好的治疗方法。

云歌的心却是喜伤交杂。本来还在怀疑孟珏的医术,现在看到张太医对孟珏满脸尊敬的样子,怀疑尽释。

可是……

云歌看着展颜而笑的刘弗陵,心内伤痛难言。

孟珏诊脉后,垂目沉思,迟迟未说话。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安静地等着孟珏说出诊断结果。

刘弗陵淡笑道:“有什么话可直接说,不必为难。”

孟珏心内电转,前思后想,最后禀奏道:“具体病症,臣现在也判断不出来,世间的病,并非都能在先人典籍上寻到,即使典籍记录了的病症,也会因人而异,因地而异。臣先给陛下施针一次,再配些汤药,看看疗效如何。”

云歌忙去准备清水、毛巾,请孟珏净手。

施针时,需褪去衣物,于安请云歌回避。

云歌看着孟珏,不放心离开,孟珏微笑着低声说:“我治病要收诊金,你还怕我不尽心?”

云歌的手一抖,手里的盆子差点掉到地上。

刘弗陵不愿云歌看到他扎针时的痛苦,“云歌,今天晚上我在宣室殿和你一起用膳,想吃你做的鱼。”

云歌忙笑道:“好,我这就去做。”

因刘弗陵自小爱吃鱼,御膳房常备各种活鱼。

御厨端了一盆鱼,让云歌挑选,“这是今日清晨送进宫的鲤鱼,已经换了十次净水。”

云歌挑了一条大小适中,活泼好动的鲤鱼。又命人去淋池采摘荷叶、荷花,准备做荷香鱼片。

忙了一个时辰左右,做了四菜一汤,云歌命人把菜肴放在蒸笼中温着,随时准备上菜。

回到宣室殿,七喜说:“孟大人还在和陛下议事。”

云歌点点头。

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于安才送孟珏出来。

云歌匆匆迎上去,看到于安脸上的喜色,她心中一松,“陛下如何?”

孟珏几分疲惫地点了下头,“幸不辱命。”

于安喜滋滋地说:“陛下说,觉得好多了,胸中的闷气好像一扫而空。”

孟珏道:“五天后,我再来见陛下。”

云歌虽不懂医术,却也听闻过,针灸是在人的穴位上扎针,扎得好可以救人,扎不好却会轻则致残,重则要命。

看孟珏面色疲惫,云歌知他心力耗损不轻,低声说:“多谢你。”

一个小宦官突然跑进宣室殿,气喘吁吁地说:“于公公,霍大人求见陛下。”

于安皱眉,“你师傅是这般调教你的吗?掌嘴!”

小宦官左右开弓,连扇了自己几巴掌。转身退出宣室殿,袖着双手,躬着腰轻步从外面进来,行礼道:“于公公,霍大人有要事求见陛下。”

“告诉霍大人,今日天色已晚,陛下累了一天,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小宦官偷瞄了眼孟珏,低声说:“丞相田大人突然中风,只怕挨不过今夜了。”

“什么?”于安失声惊问。田千秋虽然年过半百,可身子一向康健,怎么突然就要死了?

孟珏眼中神色几变,向于安作揖道别。

于安没有时间再和他多说,“孟大人慢走。”赶忙转身去禀告刘弗陵。

不一会儿,刘弗陵穿戴整齐,匆匆从殿内出来,看到云歌,眼中全是歉意,“今夜我要晚些回来,不要等我吃饭了,你自己先吃。”云歌笑着点点头,“没有关系。”

一瞬工夫,宣室殿就变得空荡荡,只剩云歌一人孤零零站在殿前。

她缓缓坐在了台阶上,静看着半天晚霞,一殿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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