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叹了一声,“我担心小关。”
曲筱绡忙扭身正色道:“你少惹事上身。一只萝卜一只坑,别人还担心你太老实包总太活络呢,你们不是过得挺好。”
安迪想了想,也是。“行了,我这儿还有你帮我盯着呢,不怕。你家如果真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曲筱绡心里不当回事,嘴里答应着,可回到家里,跟妈妈通气时候还是说了安迪非常愿意帮忙。她妈妈一听,居然要求立刻安排会商。曲筱绡赶紧回去2201。“我妈还真要你帮忙诶。”
安迪头大,“你刚才没当回事,怎么答应得特真诚?”
“因为你对我好诶。先不打搅你,我今晚还没亲我的老赵呢。等会儿再来烦你。”
曲母很快到来。曲筱绡黏着她妈妈进2201,又黏着她妈妈一起坐沙发上。但曲母坐下就对曲筱绡正色道:“我跟安迪谈你爸的事,你回避一下吧。以前我对这方面不注意,小赵提醒得对,你还是别听了。”
“唔,我们不听老赵的,今天是特殊情况,不一样。”
“听小赵的,小赵提醒得很对。”曲母不顾曲筱绡施加的体重压力,硬是从沙发上撑起身,将女儿拎出门去。然后进屋拍拍手,道:“筱绡肯定趴门口偷听。”
“我这房门隔音很好,特制的。”安迪打开监视一看,可不,曲筱绡曲线玲珑地贴在门板上,乌溜溜的贼眼正好对准监视头。连心情不佳的曲母看见都笑了。“筱绡这家伙,坏是不坏,就是很顽皮。幸亏找的好朋友男朋友都是很好的人。安迪啊,本来我这事是家丑,不该对你说的,可我受那么多年气,真是再也忍不下去了。你听着觉得说得过去呢,帮我一把,要是听着不顺耳,就当听故事,揭过算数,当我没说。好吧?”
“伯母,您在婚姻登记处亲手把我交给包子,您是我娘家人,曲曲是我好友,您对我不用客气。”
“好,我不跟你客气。我先跟你讲讲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再请教你怎么处理我手头的流动资金。我今天白天还紧急约谈了几位专业人士,都不是很放心。我把那几位专业人士的处理意见也交给你评判。我先说说我跟筱绡爸的事……”
安迪端来茶水,认真倾听。
当邱莹莹提出要休婚假的时候,老板脸都绿了。“你……你前几天病假那么多天,还是闯祸闹出来的病假,你知道店里人手紧张,连我都代班好几次。你这才来上班两天又要请假,不能让人喘口气吗?”
邱莹莹赔笑。“是这样的,本来我也不打算请婚假,可是我老公刚出院,他比我伤得重,需要有人伺候。好在我婚假里不可能出去旅游,我可以在家里上网管公司的网店。”
老板郁闷地看着邱莹莹,“你就算不体谅老板,也体谅体谅一起做了那么多天的店长店员。回去上班吧。”
邱莹莹请假不果,只能回去店里上班。可是心里一刻都放不下呆在家里的应勤。趁有客人来,店长不注意,她连忙与应勤手机聊上了。
“老板不让请假,说前几天病假休太多。”
“什么狗屁理由,我老板还让我好好养身子,多休息几天呢。我跟老板请婚假去,看他怎么说,等着。”
邱莹莹心里哼哼地想,还没来得及回信,店长叫她:“小邱,给客人打包结账。”
邱莹莹忙放下手机,给客人打包结账。客人要求甚多,一会儿又多买了一套杯碟,一会儿又说忘了咖啡勺。邱莹莹将包装封了拆,拆了封,如此再三,才将客人送走。而她的手机不仅已多次提示短信,还震动提示来电两次,她都无法回应。等客人终于离店,店长却走过来,“小邱,今天怎么忘记提醒客人还要不要各种配件,连客人离开都没说欢迎下次光临。整套程序你给我默写一遍,下次别再犯错。十分钟后我问你拿。”
邱莹莹只得在应勤再次来电时,肩膀夹着手机说句“很忙,下班再打”,赶紧照店长吩咐的做事。
这一天是真的很忙,尤其是下班前好多快递需要寄出。平时邱莹莹都应付得来,可是今天身体还未大好,等与同事一起打好包发运,她下班时已是精疲力竭。可既然已经成为人家太太,邱莹莹不会忘记下班上菜场买菜,尤其是应勤还需要吃点儿好的大补元气。她在菜场买了一条乌鱼,两斤小排,再买点儿蔬菜什么,满载而归。幸好,进门就有应勤的热烈拥抱。应勤都不愿放开她,吻了又吻,吻得邱莹莹差点儿断气,可幸福满满地溢了出来。
“一天不见你,后来你电话也不接,想死我了。怎么回事啊。”
“老板不批婚假,可能老板跟店长说了,店长就把我难看掉了,不许我上班时间乱接电话,什么活儿都派给我做,我真是累死了,我身体都还没恢复呢,他们就打击报复我请婚假。”
“我老板人好多了,他说我婚假连着休是好建议,把身体养好才是第一要紧,只要每天翻信箱查邮件就行。我们晚上吃什么?”
“乌鱼汤肯定要吃的,你妈吩咐的。红烧排骨是你早上一直在念叨的。还有青椒土豆丝,炒青菜。你让我歇歇,我一天站下来腿很胀,使不出力气。这次受伤真是伤元气了,我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知道还得体虚多久啊。再这么下去,我都快成老板眼中钉了。应勤,你给我倒杯水喝。”
应勤听得差遣,立刻起身去倒水。邱莹莹又忍不住补充,“给我加勺高乐高。”
应勤已经倒好水,拿着勺子问:“不是要拿水冲出来才行吗?说明书上这么写的。”
邱莹莹笑得打跌,“工科生真讨厌。没关系,又不是做化学实验。”
邱莹莹拿着水喝完,趴在应勤怀里闭目歇息。“应勤,你手别乱动嚒,我很累,让我多歇会儿。”
“你别理我就行了。”
“不行的,我怎么可能不理你,我又不是机器。讨厌,别乱动。啊……”
应勤乱笑,可后来也发觉邱莹莹真的不理他,只得悻悻罢手。“怎么了嚒,上班不理我,下班还不理我。”
“真累。让我打个瞌睡。”
“要不,明天请病假吧。你这样下去会累垮。”
“连婚假都请不出呢,还病假,直接被开除了事。”
“干脆不做了,算了,辞职。我同组的,比我收入低的,他太太已经住家了。你还有伤呢,他们这么逼你,你干脆不做。才给那么点工资,够什么啊,不受他们欺负。”
邱莹莹愣住,好一会儿回不了神。“这……不行。怎么能不工作。我还大学毕业的呢,不工作不是白读书了吗。”
“那你身体怎么办?你身体不好,我身体也好不了。要不,干脆,你辞了,等我们身体都好了,你再出去找工作。以后找个离家近又轻松的工作。应该找得到吧?”
“你说的这种肯定找得到,前几天这儿小区的物业正找个文员呢。”
“辞吧辞吧辞吧辞吧辞吧辞吧辞吧辞吧……”
邱莹莹心动了,“那……白天你爸妈来电都你接,别跟你爸妈说我辞了,否则你爸妈肯定骂死我,说我偷懒,其实我真不是偷懒。”
“好,听你。立刻打电话给你老板,不做了。连婚假都不让请,剥削得也太狠了。那你以后大肚子生孩子,他们是不是也不让你休息?他们还以为自己是资本家啊,好像我们离了他就活不了似的。不接受剥削。”
“对啊对啊。应勤你太好了,没人会比你更疼老婆了。”邱莹莹立刻打开手机,又想到一个问题,“结婚几天了,我们也身体还能动了,明天再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请你同事和我22楼朋友们吃饭,怎么样?还是礼拜五晚上吧,大家第二天能休息,都愿意出来吃饭。”
“听你的,你做主意比我强。”
两人新婚燕尔,情意绵绵。
周五是个奇妙的日子。一到下午,办公室蚂蚁般工作的人们做开了小动作,各种讯息在空中飞掠,一个个约会被压着嗓门定下来。
关雎尔一接到谢滨的电话,便借口来到茶水间接听。电话那端谢滨显然非常兴奋,“我终于抢到票了,我最爱的三个乐队啊,我想了都两年了。我们一起去,我们一起听那首《爱人,爱人》。我疯了,疯了。”
“嗳,忘了今晚小邱请客吗?”
“诶——哟,糟糕,看见票就给兴奋过度了。我……我把票转让了去。”
“你去吧,叫个朋友一起去,我自个儿去小邱那儿就行了。”
“算了,算了,不去了,是我弄错,婚宴是早约好的,我不能让你失信于人,我也不能失信于你。我把票让给朋友,没关系,让他们听到《爱人,爱人》时候打我手机,我们一起听。也一样。只要跟你在一起,哪儿都一样。”
茶水间不能呆太久,关雎尔拿咖啡回到座位。做了会儿事,拿出手机发短信给邱莹莹:今晚谢滨妈妈出差路过,明天要走,我得过去一下。不能去你的婚宴了。非常非常抱歉。礼物会请安迪捎去。恭祝你和应勤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曲筱绡正上班,她妈妈一个电话过来,“你爸知道了,刚飚到我办公室。你也过来。”
曲筱绡二话没说,连桌面都没收拾,便杀奔总公司。电梯里,她打电话给赵医生,“今天不要等我。爸妈火并,凭他们的火力,打个一天一夜没问题。明天你也不用到处找我,完事我就会回家找你。”
两地的距离并不太远,倒是有太多时间浪费在停车上。等曲筱绡敲开妈妈办公室的门,妈妈一把拖她进门,将门关上。“我们都等你来,还没开始说。你坐下。”
曲筱绡坐下后,办公室里很长时间冷场。一家三口此时目光都跟日本鬼子的探照灯似的,缓缓地扫来,缓缓地扫去,似乎都在寻找什么破绽。
曲筱绡终于忍不住了,道:“你们都不开口,我来。两件事,是吧?一件,爸爸一定要执行奶奶的什么遗嘱。这件由爸爸发言;另一件,妈妈把一些房产转到我名下。这件事我先表态一下。反正你们以后总要把钱都交给我的,早给晚给一个样,无非是一个口袋转到另一个口袋,爸爸不会为这种小事发火的吧?”
曲父的两盏探照灯射了过来,盯着女儿。“一共多少房子,折合市价多少,原价多少,这些钱来源是什么。”
曲母道:“筱绡,这叠文件拿给你爸看。”
曲筱绡连忙跳起身,伸长手将文件远远地放在爸爸身边的茶几上。而曲母则是转着软皮椅,有一声没一声地,似乎是没精打采地道:“一份是我让赶出来的现金流量表,和各开户银行对账单。你要问钱都去哪儿了呢,一部分去了筱绡名下的房子里,一部分提现到个人账户,借出去了。再给你看一份损益表,资不抵债。你慢慢看吧,有不确定的地方,立刻叫会计来,我让他们今天都不许下班,等着你提问。你妈要是遗嘱是把我们公司一半交给她那俩孙子,随便,都拿去也行,全部给你们,我跟筱绡净身出户。至于我借出去的钱,筱绡名下的房子,你慢慢打官司问吧,报警也行,我懒得告诉你。筱绡,饿吗?我们先去三楼饭店吃些,让你爸慢慢看,不打搅他。”
曲筱绡完全愣住了,她看看阴沉中有些吃惊的爸爸,再看看脸上挂满“懒得理你”的妈妈,她原以为今天将是一场世界大战,想不到妈妈虚晃一枪跑了。她身不由己地被妈妈拖出去,出门前再看一眼爸爸,爸爸眼睛里已经有了一丝慌乱。
“妈妈,吃饭还早呢。”
“那就逛街。逛累了来吃饭。”
“爸爸还没说奶奶遗嘱是什么呢。”
“还有什么可说的。道理已经说了二十年,该明白的他早明白了,装傻罢了。”
“妈妈,你去逛街,我替你看着爸爸,随时向你汇报最新动向。你放心,我决不投降。没人看着爸爸一举一动,你放心?”
“无非最后两条路,一条是你爸真的是孝子,不肯放弃什么遗嘱,跟我鱼死网破;一条是你爸自打耳光,不再提什么遗嘱,也不提你名下的房产。我两手都有准备。”
“后面一条怎么可能。”
“都有不可能,你看着好了。亏得安迪,法律和金融都玩得清楚,她转出去的钱你爸别想找得到,你爸一打电话就会明白。”
母女俩沿走廊走到三楼饭店。果然还没开门,但店员认识母女,连忙迎进去好茶伺候。
“安迪肯帮这个忙?”
“我跟她说你爸外面找了新人想扔掉旧人,她二话没问就帮了。妈妈打个盹,你帮妈妈看着包。这两天忙坏了,觉都没睡好。”
曲筱绡愣愣地看着妈妈坐包厢沙发上闭目养神,她闷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晚上还有邱莹莹的婚宴,连忙发去一条短信推了。这会儿她怎么走得开。“我跟老赵闹离婚,走不开,回头我请你们。”
樊胜美下班第一件事当然是看手机。一眼便看见好几条来自邱莹莹的短信,打开,都是邱莹莹的抱怨,先是关雎尔缺席了,再是曲筱绡缺席了,理由各异,还都是火烧屁股。樊胜美看着微笑,将手机放到衣橱,她赶紧换上特为今晚赴婚宴准备的裙子。当然是非常美。她放下头发,对着镜子梳,一边再看手机里的未接来电。一看到里面有老家法院电话,就脸上变色了。顿时外面的太阳没亮光了,春天的风不温柔了,身上的裙子不漂亮了,什么都没意思了。
樊胜美心慌意乱地胡乱收拾一下,将橱门一锁,就匆匆走了。她挑离路远远的一棵大树下站定,立刻拨打法院那个电话。她心乱跳,手发抖,只能将手撑在树干上,省得让来来往往的同事看出来。但是,她才刚自报家门,那温和的女声就道:“原告今天撤诉了,手续已经全部办完无误。我先通报你一声,让你过个好周末。”
“啊,真的,真的?!您真是太好了,谢谢您。请问贵姓,我回家一定拜访。”
“呵呵,不用了,美女。我表弟初中时候喜欢你,让我替他递纸条,你很懂事,还说谢谢姐姐。不像别的小美女会翻白眼,会当场撕掉。今天这种地方见到你,当然要随手帮一把了。祝你好运。”
樊胜美结束通话,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人竟然蹲着了,她不急着起身,高兴得捏紧拳头低头小声尖叫。想不到她狠下心来,坚忍到底,竟然终于等来胜利。她这两天不理邻居报信说她家哥嫂打架,妈妈半夜哭出门,外甥雷雷日哭夜哭,她忍着,实在忍不住时候找安迪,让安迪痛骂她几句,她甚至将银行卡和密钥都交给安迪,省得她忍不住汇钱给家里。她连夜地做噩梦,昨晚最可怕的噩梦是梦见哥哥扛着爸爸赶来海市,将爸爸扔在门口,爸爸看着她的眼睛和爸爸的痛嚎将她吓醒,她恨不得连夜打电话问清楚爸爸有没有药可吃,有没有饿着。她半夜坐起来,恍恍惚惚拥被坐了很久,一直坐到天亮。想不到,哥哥那边终于屈服了。她高兴,无法抑制。
曹律师却是从更衣间一直追到树下,见樊胜美打完电话蹲地上不知干什么,他等了好一会儿,小心地走过去招呼,“樊小姐?樊小姐?”他见到樊胜美在他喊了好几声之后才一惊抬头。这是一张笑得没一点儿节制的脸,完全是放开了的大笑,笑得阳光灿烂,让看到的人也忍不住心情为之一爽,忍不住也眼睛弯弯地笑。
“啊,这么高兴?我可真来的巧了。”曹律师伸出手,拉樊胜美起来。
樊胜美起身,面对着陌生的曹律师,明知该掩饰一下,可实在是忍不住,“让我在笑会儿。”她扭过身去,对着树干又笑。笑得曹律师有些莫名其妙起来,以为樊胜美可能是笑他。
樊胜美终于笑舒服了,拿纸巾印着笑出来的眼泪,依然笑眯眯地转过身,对曹律师道:“对不起,对不起,刚电话里告诉我一个大好消息,我特别开心,真的开心死了。你等等,我给安迪打个电话。”
安迪听见好消息也替樊胜美高兴。曹律师在边上这才听清楚了,原来是一件不知什么诉讼给撤诉了。他看着这个美女笑得天然恣肆,嘴角勾起越来越深的笑意。等樊胜美打完电话,他笑道:“这么好的事,应该庆祝。我请客,请上安迪一起?”
“哈哈,今天可不行,我朋友婚宴。我正要赶去呢。”
“我送你过去。很快就下班高峰,地铁挤。”
“要不你一起去?安迪也在呢,包总不知赶不赶得到。而且有两位朋友有事爽约了,你帮我们女方亲朋凑个人数?”
“啊,那就义不容辞了。你等在这边,我开车过来。”
樊胜美笑眯眯地看着曹律师去地库,她心里欢畅得想跳舞。毫无疑问,哥哥的撤诉意味着她家的形势从此转向,无人再逼她。更关键的是,她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