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强一撑车把手,身子往后一个后空翻,便脱开了摩托车,自己顺势往后滚了十几个圈才算停了下来,还没爬起来的时候,听到耳后一声巨响,他那心爱的三蹦子带着满满一桶汽油和一箱手榴弹,撞在了中间那辆坦克的正面,那辆坦克与左边的一辆立时爆炸,燃起熊熊烈火。
“漂亮!”安文兴奋的一拳砸在城墙剁上,“妈的,这家伙就是好使。”
“轰——”一颗炮弹落在了安文和我的不远处,掀起了一股巨浪,直接把我们给撂倒了,等我们爬起来把着墙洞看出去,才发现,还有一辆坦克并没有受到影响,还在继续的对这城楼开炮。
“妈的,机枪手,给我打。”安文脱下钢盔倒着里面的灰,“裘强个王八蛋,事情做一半,屁股没擦干净。”
“不对,他想干嘛?”一直在墙角暗处的江盼雪突然高声喝道。
“怎么?”我和安文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在原来那个地方寻找裘强。
他拖着一只伤腿,徒手干掉了两个最近的士兵,但是另一条腿也已经中弹。从左侧又杀过来四个士兵,举枪便要射,被江盼雪瞬间干掉一个,裘强一枪撂倒一个,但是第三个人的子弹他终究没有躲开,从他的右胸穿过。这个号称刀枪不入的铁人,再也站不住了,朝天喷出了一口血雾,仰面倒在了地上。在那一瞬间,从旁边树林里窜出一只黄狗,如电一般扑倒了那个开枪的士兵,死死的咬住了那个人的喉咙,而他身后的那第四名士兵刚要开枪救他,却被城楼上的江盼雪正中眉心。
“妈的,多多,你个死狗。”裘强躺在地上,还在笑着,“你到底还是跟来了,最不听话了你。”说话间,仅剩下的那辆坦克已经开到了裘强的面前。坦克手似乎被另外两辆坦克的炸毁而激怒了,发现裘强还有一口气,便径直开过来,想要碾死他。多多几乎把身下的士兵的喉咙咬断后,便窜到了裘强的前面,对着开来的坦克狂吠。
“也好,我要是死了,石杨、安文那帮王八蛋,说不定还想着你的肉呢,嘿嘿。”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回头看了看城门上的我们,笑着摆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老子先走了,没想到金陵没认识几个兄弟,在戚州却有了,可惜老子今天到头了。还是我聪明啊,知道备胎的重要,来,坦克兄,看看我的礼物。”自语罢了,便解开军装,露出了绑在腰上的一圈手榴弹。
当坦克压上裘强和他的多多的那一瞬间,巨大的爆炸把那铁疙瘩掀的跳起来半米多高,大火瞬间吞没了整个战车,我们还想看到奇迹,不死心的寻找着,希望能突然看见裘强和他的狗活着跳出来,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妄想罢了。
所有的人都把仇恨的子弹倾泻在攻城的伪军身上,没有了坦克的支援,敌军的这一次进攻仅仅坚持了15分钟,便慢慢的退去。我们用探照灯打在裘强牺牲的地方,那三辆坦克还在烧着,没有停歇的样子。江盼雪说,裘强就是个伙夫,死了还在生火,安文说,裘强一直想去西藏走走,这下有空了,一阵风就到了,我,说不出话来,便哭了。
陈基业觉得非常烦躁,连续强攻了几个小时,都没有什么建树,锡城西大门的守军仿佛打不完似得源源不断的出现在城楼,而且有着非常强的战斗力。好几次他的部队都已经炸开了一道口子,却又被城里的部队硬是顶了回来,惠莹的特务团的伤亡也不小,时间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再这么拖下去,如果余超敏的援军一到,那就非常麻烦了。
“军座电报。”通讯兵站了起来,将电报纸递到了陈基业的手上。
“海陵方面攻击江北大营大败收场。现在已经探明,上月59军117师击溃的只是佯装日军的伪军部队,日军一个联队早已渡过长江,深入锡城附近,余超敏过江拱卫通州的六个团只是番号和军旗,其实只有三分之一,侧翼的宪兵旅在江阴受到了来自沙洲的另外四个团的突击,现正往戚州北面转移,现命令你部即刻放弃锡城攻坚,撤回戚州。”
“走,赶紧走。”陈基业在指挥部里面大声的吼着,“所有通讯兵给我呼叫各团,各营,舒佳101团殿后,102团为前队开路,特务团居中保护军指挥部,各部队迅速撤出战场,带不走的全部毁掉,要快。”
可是,也许真的晚了,当102团回撤至洛阳外围的时候,遭到了大量日军的阻击,102团攻了近两个小时,不能前进一步,戚州的邢仇几次出来接应都被顶了回去。在西进无路的情况下,黎叶生和佟曼只得带着特务团北上,准备绕过桐岐镇从遥观进城。
“那支日军一定是埋伏在阳山的。”陈基业站在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着,“他们把邢仇赶回戚州后,便回过来占了洛阳镇,102团顶不了多久,锡城前线的舒佳撤回来没有?”
“舒佳已经带部队全部撤出战场,但是兵力不足两个营了。”姬云燕面色凝重,仔细的查看着伤亡情报,“而且,各营的报告是……”
“是什么,这个时候还有难言之隐?”陈基业苦笑着。
“逃兵开始大量的出现,死了连抚恤金都领不到的传言已经传开,再加上指挥上多次的反复,所以……”
“耻辱啊,耻辱,兵败如山倒。”陈基业仰天长叹道:“我陈基业领兵多年,从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唉——,告诉各营,愿意走便随他们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是人家对不起我们,是第六军对不起他们。”
在桐岐镇与余超敏的一个团遭遇后,第七师剩余部队在清晨5点左右,退至遥观御城一带,连带着特务团的部队,收拢的士兵已经不足5个营,陈基业让舒佳带两个营驻扎在御城一带,惠莹带一个营保护黎叶生和佟曼回城,自己与萧翎在南城门外围就地休整。
“师座,为何不进城?”萧翎有些不解,“城里总是安全些吧。”
“先在外面待上两个小时吧。”陈基业有些累了,和士兵一样,也不要搭什么帐篷了,便选了一块空地生了一堆火,席地而坐,“城里是安全,却是死路,城外有危险,在许多士兵看来还有生机啊。”
“您的意思是?让他们……”萧翎似乎明白了陈基业的用意。
“对,就是这个意思。”陈基业低着头,“城外驻扎便是给他们自己选择的机会,现在走还来得及,马上城门一关,便要有必死之决心。”
“师座,戚州真的完了?”萧翎的泪水含在眼眶,忍着不让它落下。
“戚州永远会在,第六军也许完了。”陈基业始终没有抬头,就这么坐着,看着地上的土,“本以为滇军的整编会是一个转机,没想到却败得比金陵还快,金东要早知今日,不知道会怎么想。”
“或许金陵方面会有援军呢。”萧翎还有些不死心。
“不会的,与其期望金陵的援军,还不如靠自己找一条生路吧。”陈基业站了起来,看着远处坐着或躺着的士兵们,几乎都呆呆的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不动弹,几只乌鸦在已经一些奄奄一息的士兵身边不安分的跳着,似乎在等待着他们死去,便可以大快朵颐一番。还有一些活分一点的人,三五成群的商量着便站了起来,低着头陆陆续续的走开了。
望着离去士兵那一步一回头的背影,陈基业一时间感慨万分,眼中之泪如决堤之水,潸然而下。双手将拳头攥紧,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遂伸手拾起一支烧了一半的木柴,用已成黑炭的那一头在戚州城墙上写下心中的悲怆:
“霸业将看垂手成,
何来四面楚歌声,
数千精骑皆散去,
一树昏鸦衔幽魂。
亭台残落雾沉沉,
断垣破木草深深。
百川不过豪杰墓,
白水青山归猢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