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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启航感到处境空前艰难,在政府履职两年,她的成绩有目共睹,江东省的企业深度参与一带一路建设,航空、路桥、服贸都走向世界,而淮江银行爆雷和威尼斯水城违建根本不是她的责任,江东省金融系统只听解东明的,北河县违规批地,那也是背着上面搞的,作为分管副省长,把握的是总体方向,而不是审批每一个具体的项目,用这两件事来搞她,她是不服气的。
对于这些内幕,组织上是清楚的,所以板子不会打下来,但杨启航的领导责任跑不了,中组部和省委找杨启航谈话,问她要不要考虑调回国企。
一切都在按照解东明的预想发展。
压垮杨启航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刘剑雄的辞职,刘剑雄高智商高学历,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加入杨启航的团队是为了执掌淮江银行,但现在看来这个目标很难实现,靠山都要倒了,哪还有猢狲们的好果子吃。
刘剑雄在杨启航面前陈述了自己的苦衷,他远在加拿大的妻女受到了威胁,一个没署名的邮包,里面只有一颗子弹,既然对方知道地址,上门那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信任。”刘剑雄眼圈红了,他正值壮年,本想大展宏图,没想到跟错了人,一步错步步错,得罪了金融圈大佬解东明,以后想在这个圈子混怕是没机会了。
“我不怪你,是我没能保护好大家。”杨启航说,事已至此,说多徒劳无益,她孤家寡人来,孤家寡人去,这两年政府工作带来的只有满腹心酸和两鬓斑白,本来壮怀激烈,终究还是错付了。
“杨省长,您要小心解东明,这个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刘剑雄忍不住劝道,“当年的嘉德资产案,搞得郝嘉德家破人亡,至今始作俑者还在HK遥控指挥,孙玉琦和解东明是战略合作伙伴,他们在海外华人中的影响力很大……”
杨启航心中一动,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以孙玉琦和嘉德资产案为突破口,是否可以扳倒解东明呢,不过细想又觉得不现实,孙玉琦出逃已经数年,如果有关部门真想让他归案,根本等不到今天,嘉德资产案没能继续追查下去,就是因为解东明作梗,这是一个死循环,解不开的局。
但是杨启航还是决定试一试,她要私下里约见郝清芳,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嘉德资产案,然后把这个雷当做离职前留给解东明的最后礼物。
在此之前,杨启航还要做一件分内的事,她对付不了解东明,处理不了盘根错节的官场关系,但是收拾红会还是绰绰有余的。
省红十字会是归省政府直管的,杨启航是挂名会长,虽然分管业务里没有这一项,但她真要管,没人会阻拦,在全国范围内,红会的声誉都欠佳,这回江东红会造成的舆情极大,影响恶劣,省委主要领导也是发了话的,所以这事儿办的很利索。
傅平安一直在怼红会,终于见到了成效,一则新闻报道:江东省红十字会有关领导和干部在赈灾期间接收和分配捐赠款物工作中存在不担当不作为,信息公开错误等失职失责问题,经纪委监委研究报省委批准,决定免去蔡丽红会党组成员,专职副会长职务,并给于党内严重警告,政务记大过处分,其他责任人员由党组依规处理。
虽然只是免职加处分,虽然没提及红会违规出租仓库的黑幕,毕竟走出了一步,傲慢的权力终于向民意低头,傅平安明白这是杨启航的努力成果,是留给自己说的礼物,他也知道杨启航快要离开了,只可惜自己没什么礼物回赠。
就在这时,郝清芳打来电话,有要事相商。
会谈地点在一家茶馆的二楼,冷冷清清,没有其他顾客,只有郝清芳和李秀承,这两位虽然没有登记注册,已经是事实婚姻,他们和傅平安的交集其实并不是很多,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时约见,必是惊天大事。
果不其然,李秀承提到了逃亡海外的前政法沙皇孙玉琦。
“孙玉琦不落网,解东明就不会倒,解东明一日不倒,嘉德资产案就一日得不到昭雪。”李秀承这样说,但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嘉德资产案不破,郝清芳就得不到赔偿,得不到赔偿,李信的腿就没钱医治。
傅平安只知道孙玉琦逃跑,并不知道这位“沙皇”至今还蹦跶的欢,他眉头一挑,旧恨浮上心头,李秀承察言观色就知道有戏。
“孙玉琦住在HK一家酒店里,同时拥有HK、新加坡的护照,又有解东明资金上的支持,暗地里笼络了一批流亡人士,兴风作浪,为所欲为,甚至插手国内事务……”
傅平安不解:“为什么有关部门不把他抓回来呢,他不是上了红通名单么?”
李秀承说:“首先从法律上来说,中港之间是不存在引渡协议的,理论上说,一个杀人犯在大陆杀了人,逃港之后是不会被抓的,更不会被引渡回来,这也是为什么孙玉琦放着欧美不去的原因,这个人长期在政法口工作,对我们的政策了解的非常透彻,一国两制嘛。再者说,我们不是以色列,我们没有秘密抓捕的习惯,对于逃往海外的贪官,也是以说服教育,劝返为主,孙玉琦掌握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傅平安说:“您和我说这个,是希望我做点什么?”
郝清芳接过话题说:“只有你才具备这个能力,昨天杨启航找我,说起来我们多年前就相识,还因为一个男人成为情敌……杨启航是个好官员,如果这样的官员被逆向淘汰的话,我们都有责任,因为我们没能在关键时刻帮她一把。”
李秀承说:“怎么说呢,等于是苦主家里悬赏缉拿,完全是私人行为,你帮忙找人,钱我们出,我们把房子卖了,凑了一笔钱来做这件事。”
傅平安觉得头大,这种事并不是自己的业务范畴,一时之间想不出有谁能执行,除了一个人……
只有他小孩舅罗汉有这方面的资源,可人家是特种部队军官,又不是纪委或公安部的执纪执法人员,且不说会不会答应,就算去做,万一被HK警方抓到怎么办,那可是重大政治事件,谁也兜不住的。
“我试试吧。”傅平安说。
回去之后,他给罗汉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被罗汉骂了一顿,说他傻,天真,被人当枪使,骂完了罗汉又说:“我有一个朋友,在东南亚那边路子很野,什么事都能搞定,我给你个邮箱,你自己联系一下。”
……
HK,中西区中环金融街,四季汇公寓。
前江东省政法沙皇孙玉琦住在这里已经四年半了,最初的半年他是住在四季酒店的一套俯瞰维多利亚湾海景的高级套房里,房费根据淡旺季不同在一万到七万港币之间浮动,住一个月就上百万支出,对于坐吃山空的在逃贪官显然不合适,于是孙玉琦在附近的四季汇公寓租了一套千尺豪宅,按照大陆的算法是一百平米出头,在近江连科级干部都不会住的如此寒酸,但在这边,每月租金也要十几万港币。
孙玉琦除了睡觉,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四季酒店,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存在的价值,作为曾经大权在握的前省政法委书记、省委秘书长,在刚出逃的日子里,他和其他人一样惶恐终日,寝食难安,住在有着望北楼之称的四季酒店内,每日忧心忡忡,度日如年。
四季酒店之所以被称为望北楼,只因这里住了许多牵扯官司的内地富豪,他们大多数是依附的领导落马,自己尚未摊上官司,未雨绸缪抢在司法机关上门前偷跑出来的,像孙玉琦这样已经上了逮捕名单的官员倒是没几个,区别在于,孙玉琦的官司不会有反复,那些人则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