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枳被噎得无话可说。
她原本想问他是不是有点喜欢百丽,想问他如果自己不去揭露真相,他究竟要怎么样结束或者继续与江百丽的这种交往,没想到,这一切愚蠢的问题都可以省省了。
“洛枳,”他的语气很耐心,手肘拄在膝盖上,弯着背,宽和地慢慢说,“说白了,我没怎么样你的好朋友。我没欺骗她感情,更没骗她上床什么的,谈不上我伤害她什么,如果有,那真的是你们这些小姑娘想太多。当然,我承认的确有撒谎和误导,不过你别觉得我说话难听,还是你们天真,自找的。今天不管你发现没发现墨涵的事情,我都要离开北京回公司去了,也不会再联络百丽了。帮我跟她问好,乐不乐意带话要看你自己了。”
洛枳低着头,手攥得有些无力。
“你为什么要帮陈墨涵做这种缺德的……”
他笑着打断她:“哄当官家的孩子开心,还要问为什么?你读大学读傻了吗?不过这跟你可没什么关系,别在这儿义愤填膺了。我是觉得你挺有意思才跟你说这些的,你别不领情。”
顾止烨说完就站起身,拍了拍裤腿因为久坐造成的褶皱,朝她点点头,走了。
洛枳哑口无言,呆坐在原地,看着这个人从容地穿过旋转门,朝自己的车走过去。
洛枳不知道江百丽在哭什么。
因为戈壁的摇摆不定优柔寡断,还是因为陈墨涵的讥讽侮辱,又或者是因为顾止烨。
担心顾止烨觉得自己仍然爱着戈壁?难堪于自作多情?或是焦虑于他的消失和不再联络。
洛枳不知道。然而她觉得,不管是上面的哪一个原因,终究都好过告诉百丽关于顾止烨的真相。
百丽哭得抽抽噎噎,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洛枳盯着窗外,初夏的夜晚大雨瓢泼,她想起家乡那边常常用“冒烟”来形容这样的倾盆如注。
冒烟。洛枳走到江百丽的书桌前,却没有开灯,拉开第一层抽屉,借着外面微弱的路灯光,在里面摸索了许久,才掏出一包烟和一个廉价的浅绿色塑料打火机。
“抽烟吗?”她问。
江百丽一边抽抽搭搭一边笨拙地吸了一口,猛然一打嗝,呛得满脸通红,咳得惊天动地,鼻涕泪水分外狼狈。
洛枳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想不起来电影里面那些风情的女人是用哪两根手指夹着烟的,摆弄了半天,一口还没抽就被烟灰烫了手背。
两支烟在昏暗的屋子里,点亮了两只眼睛,让洛枳没来由地想起顾止烨略带嘲讽的神态。
江百丽稀里糊涂地抽掉了一支烟,洛枳含了两口就觉得味道奇怪,在水泥地板上掐灭了扔进垃圾桶。百丽又站起来翻出一堆不知道何年何月的指甲油,对着窗口薄暮一般的光线,细细地涂。
“你疯了吧?”
江百丽没回头。
“洛枳,我后来发现,其实他们全部都认识。”
洛枳许久没找到一句可以说的话,江百丽却这时候一面扇风晾干指甲油,一面转过头,一脸泪痕,眼里晶晶亮地对她笑。
“我觉得我就是个大傻×。心里好疼啊。”
洛枳抓着江百丽的胳膊将她拖出宿舍的时候,对方一句话也没讲,任由她带着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出门时踢到了桌边尚未打开的包裹,里面是今天她从那个付姨手上拿到的家乡零食。
“你妈妈真是好惦记你呀。”
她们推开大门,冲进雨里,刘海儿粘在额头上,雨水流进眼睛里,视线模糊一片。
“挑挑拣拣拿了这么多吃的,说都是你喜欢的。”
洛枳利落地翻墙爬进早已关闭铁门的体育场,江百丽也学着,差点一头扎下去。
“她这辈子也算得到补偿了,老天有眼,女儿听话又优秀,现在又找到归宿了,我也替她高兴。”
她沿着红胶泥跑道大步地向前冲,大口呼吸,喉咙、气管和前胸痛得仿佛都有了独立的生命和意识,风和雨声混在一起,她渐渐听不清身后江百丽的哭声。
“那家人终于遭报应了,男的进去了,正在调查,他们说肯定不能轻判,钱都还不上了。说不好,老婆也会受牵连一起进去呢!”
洛枳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手机估计已经进水短路了,再也不需要查看是否有远方飘来的信封图标。她却不停,在雨中睁大眼睛,张开双臂。
像是跑进了时间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