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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车与一点微不足道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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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识忍同样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仿佛只是想用一点微不足道的牺牲把心软的、愚蠢的表哥从拂方那边拉过来——陈凌他为什么要费力讨好拂方?明明那优伶是梅瑜安的人不是么?

电车转过一个长弯,渐渐重归平稳。

老师傅见多不怪,“哎唷欸,诸位别急呀,后面是好路了,摇来摇去摇到婆婆家吃团子也好嘛。”

卖票人快活地吹了两下叫笛表示同意。

能看得见车头情形的乘客这才有功夫细细打量心血来潮挤电车的陈少爷。

只见陈凌和一个英俊高大不输给他的年轻少爷站得格外近:胸膛贴胸膛、脸对脸地站着,两个人一个伸左手、一个伸右手握住从他们头顶吊下来的同一根皮带。

两只肤色有别的手腕亦被破旧的皮带束在一起。

未等有心谋求利益的人站起来给吴城小霸王腾座位,电车已到新的一站,他们两个留下车钱就一同下去了。

来也快,去也急,前后不到十分钟。

两个有钱少爷为什么到电车上来这么一下子呀。真是闲得慌!

陈凌走到自家茶庄时天色不早了。闷头走了这许久光景,他明面上的心情自然相当宁静。

掌柜孙良大和他的儿子孙阿辄赶紧迎出来,听陈凌说要看看仓库和最近的账本,他们互看一眼,诚惶诚恐地陪在陈凌身边随时答话。

“上回我来不就说了那批陈茶的事么,怎么你们没把它处理了?还留下去,等中秋掺在月饼里卖?嗯?”

孙良大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示意他儿子说话。

“呃,少爷,是这样的,今年许多茶商都渐渐倒了……”

陈凌听罢,一边翻账本,一边核对进出货明细,有时沉吟片刻指出不大对的上的问题。

孙家父子便小心翼翼地回复,大半个钟头下来,父子两的手心脚心全是冷汗,衣服都湿透了。

陆识忍一直跟在陈凌身边,默不作声,做他那理想状态的观察者。

陈少爷对旁人的注视极为敏感,因有一道冷静的视线始终聚焦在自己脸上,说话便有些着急,又莫名地生气,账本粗粗翻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而已——不能再集中精神。

“茶我就不喝了,明天下午五点钟我还来,你们今晚把去年这个时候的账也再整理一遍。离中秋还有两个半月,欠茶农的钱要提前备下,别家欠我们的也要早早去问有没有预备中秋结账。若是他们铜钱困难,万万要约好旧历新年前把前年的账划干净了。有几家,我看了,以后不必再做他们生意……”

“欸,晓得咯。少爷和表少爷走好。我们敢请太太的安!”孙阿辄给他们提前叫来了一辆汽车,送走这尊“大佛”后不由瘫坐在一楼的门槛上,和爸爸孙良大连连叹气,露出愁容。

“少爷真是不给人一点活路,每回来我都要少掉半条命!好在现在有你,你比我机灵些。”

孙阿辄接过伙计的茶,一气喝了,“哎呦,爸爸欸,你别讲啦,少爷这还是没动真家伙呢,等老爷退下来,把家里完全交给他,那时候我……我最好生个聪明的儿子,也替我挡一挡少爷的问题!嘿嘿。”

“臭小子,想娶新妇啦?催你姆妈去。以后保不齐她还能赶上给少奶奶当助力呐。”

陈凌既与拂方约好会来听他唱,第二天下午两点钟就到了南梦园。

可卖票的说今天拂方不曾来。

陈凌再一问,原来昨天下午他们离开之后不久,拂方就跟着梅瑜安出去了。

他想了想,往明月巷子去找,正巧遇见拂方的娘搬了一桶湿衣服从河边回来。

这位前些日子落到顿顿吃腊粥地步的女人穿了一身新做的大红旗袍,笑嘻嘻地劝陈凌回家。

“啧,陈少爷呀,你真是待我们拂方客气,隔三差五地来。可真也是不巧呀,拂方呢,现不在家。嗐,您请回吧,好少爷,您回吧。我刚看见你家那个姓蒋的老妈子啦,她鬼精鬼精的,保不齐又要回家跟陈太太告状!哎呦,再说一句您不爱听的,您以后呀少在白天来找拂方,呃晚上呢也少来,不然陈太太肯定有一天要把我拂方害了——呜呜哎呦,那我们娘儿两叫天不应嘞!”

陈凌避开拂方的娘喷出的口水,忍着恶心问道:“那他去哪里了?”

“呃,拂方还能和谁去呀,跟梅少爷去乡下玩了呗。”

“就他们两个?”

这位曾经名震吴城娼寮的红倌用力点头,装疯卖傻地补充道:“对呀。要是说伺候的下人,那就不止。我也想跟着去呐,好多年没那么多人伺候我吐痰抽烟了,唉,拂方真是赶上了好时候。比我有出息。”

“……真的?”陈凌一时拿不准这老婆娘是扯谎还是说真话。到底年轻。

拂方的娘哆嗦着黑紫色的嘴唇瓣子,挤出一个“妩媚”的挑眉:“比我腕子上的金镯子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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