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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承赶到市局时,天早已没了光亮,连城市里的热气也接近消散。黑色的帷幔中能看到这一片都浸满了黑暗,只剩公安局的大楼有柔和的灯光从每格窗户向外流淌,这座建筑成了深海中的孤岛。
“最近一直忙,都没时间去看你。”安景川站在大门口,见孟承来了上前拍了拍他的背。看得出孟承见到安景川也很欣喜,而且他比安景川要热情得多,直接上去送了一个结实的拥抱。
两人问候冷暖,照例地聊了几句,在走进公安局大厅后,孟承放慢脚步,靠近身边人小声问道:“我哥什么反应?”
“他没说什么。放心,孟然不会生你气的。”安景川和善一笑,希望能让他减轻心理负担。其实在知道孟承接了委托的时候,孟然不为所动的样子就像已经料到会是这样。
从听说来的律师是孟然的弟弟开始,任明睿就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旁等待。他很好奇那位的弟弟能是何方神圣。当见到似曾相识的小子从楼梯口拐进来,他在心里暗自骂了任明菡几句。小丫头翅膀硬了,算计到她哥头上了。
孟承走进去,原本在靠墙喝茶的孟然转过头,一个眼神吓得前者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小步。“哥,那个,你们没吃晚饭吧,我买了灌汤包!”孟承晃晃手里提的大纸袋,紧赶着上去献殷勤,毕恭毕敬放在孟然身边的桌子上。在这时候,他才感受到一股比孟然那幽冷的目光更可怕的力量直打在他的背后。
孟承就觉得脊梁骨要被扎透了,壮起胆子僵着脖子转过身,和那仿佛要把他千刀万剐的寒光碰在一起。
“呃,您好。”任明睿径直而来,孟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形势显然不对。安景川正和负责监视凶手的警员做交接,只能用焦急的眼神示意孟然做点什么,却看那人跟方陌并坐一边,两个老鬼都是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而纪瑾这聪明的姑娘闻见火药味向来跑得比兔子快,且看她退得比那两个老鬼还远,八卦地在五米开外偷看这一场面。他再朝刘晓宇看过去,这个抱着椅背仰起头一脸茫然的傻孩子是指望不上了。
“小承,这是我们队的顾问陈教授。陈老师这位是孟然的弟弟。”安景川离任明睿仿佛要动手揍孟承的前一秒挡在了两人中间,阻止了一场可能会上演的冲突。虽然他不明白,这素未谋面的二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要任明睿如此锋利地用眼睛活剐孟承。
“任明菡是我亲妹。”任明睿死瞪着孟承如是说,“听说她在你手下干活,挺辛苦的?”
安景川听到这话还不反过劲,见势不妙他也迅速从战场退出去,站到了方陌旁边。这些个平时抓犯人都没见眨过眼的刑警愣是没一个再上前去的。
“……啊。”孟承片刻恍惚,赶紧站直了。
任明睿:“任明菡漂亮吗?”
“漂亮。”孟承脱口才觉出话中有话,旋即疯狂摇头,“不不不!不漂亮……不不不……”
警员:“律师可以进去了。”
任明睿抖擞胳膊,变作了平常的笑脸,反而让孟承怪瘆的。他抬手捏着孟承的肩膀,阴笑道:“生活和工作要分清,懂?”
孟承点头如捣蒜。
任明睿说完这句便走了,就像再多看他一秒都会气死,接着孟承来不及放松神经,那边肩膀又被人提了起来。
孟然保持这个动作和脸上阴险的笑容过了几十秒,直到孟承站不稳摇晃了一下才松手拍拍他,只轻声说:“好好干。”
孟承再次使劲点头,想想不对,又用力摇头。
苍霜被逮捕时,他对逃生的意志超越了安景川见过的所有罪犯。按常理来说,手铐压得很实,双手反铐在背后,坚硬的铁器会直接带来疼痛。大部分罪犯以为和影视道具一样宽松的手铐很容易挣脱开,但在锢上的瞬间感受到的压迫就会令这部分人放弃抵抗,而剩下的一小部分也会在试图抵抗的过程中败给割裂皮肤的疼痛。
但苍霜紧绷着双臂,就像那双被法律加上枷锁的双手再也不是他的一部分。鲜血很快在铁圈和皮肤间渗出,能看到原本充血的双手渐渐退去血红,从手腕处分界,上面渐渐成了灰青色,双手的主人至此依旧没有停下向两边拉拽的力量。这吓坏了安景川,血是见怪不不怪的东西,吓到他的是厉鬼摒弃一切爆发出的意识。苍霜最终彻底放弃抵抗是将他拉到孟然那的时候。他在衡量是否可以从两个警察处逃走,顾忌到的也不是那双染满了鲜血的双手。
“你弟长得不像你,你帅多了。”任明睿翘着二郎腿,坐在孟然身边吞云吐雾。烟肆无忌惮地在公共办公区扩散。这里的人在想他哪来胆量挑衅孟队的同时,都有意无意地猛吸烟雾跟着解解馋。
孟然没有接下话由,他翻着方陌从苍霜另一住处带回来的法证记录,好像习惯了吸任明睿的二手烟。
任明睿在方陌去搜寻时曾让安景川打电话叮嘱刘晓宇,让他有点心理准备别害怕,但晚上归队,刘晓宇还是两腿打颤被方陌提着领子拖回来的。
白天王妙失踪打断了任明睿应该继续向安景川讲解的分析,拆迁楼中的屋子是任明睿准备讲到的后话。
可以解释为精神和物质的隔离。苍霜很早意识到自己跨性别者的身份永远会被社会排斥和孤立,为了生存,为了可以得到应有的教育和平等的社会地位,恐怕在中学时期他便学着将自己的生活分离。换句话说,苍霜靠“伪装”成女人度过了半生。
伪装很痛苦,是残忍的摧残,却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不这样做,就无法在这排除异己的残酷社会中苟活。为女人身份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肮脏的污秽,每日穿着虚伪的皮度日,他怎能善待女性身份的一切。所以在经济实力稳定后,他便将自己分成了两部分。
身为男人的部分是他内心坚守的意志,是不被现实污染的伊甸园,而为女人所做的一切只配拥有阴冷的巢穴。
这些是任明睿早在感应到苍霜的记忆前推测到的,不论是记忆,还是孟然手中那一张张照片,都是这个理论的旁证。
“在车上聊的事,你还没回答。”孟然合上了照片。
“唉。”任明睿又点上一支烟,愁闷地叼在嘴里。他弓下腰,手撑双腿,和身边端正有礼的人对比,他反倒更像一名老刑警。他沉默地咬着烟蒂,烧掉了一节烟也没有弹掉,在这段时间里孟然始终没有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是一定要等任明睿给个解释了。
他把烟灰弹进烟灰缸,抽了一口。“我先问的问题,你先回答。”
孟然:“什么问题?”
任明睿:“我们以前认识对不对。”
孟然:“你的名字很多人都知道。”
任明睿把眼睛转到他身上,“别扯。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你在我们大学任教那年我还没毕业。如果非要说,我算是认识你,你很有名。反过来的话你应该不认识我。听说你记忆力很好,如果我们见过应该用不到问我。”孟然在说前有几秒的思考,一句话下来没有停顿也没有特别的情绪,任明睿看不出他在刻意隐瞒或是说谎。孟然把自己掌控得太完美了。
他倒是没说谎,任明睿从他白天无意说到的“舞台”一词得知了孟然听过他的课。他恨不得这就是全部实情无所保留,他们的关系仅此而已再无其他。也多亏了孟然毫无破绽的表现,无论真假,都给了任明睿一丝安慰。
不过是五六天前他还想深挖孟然,可当真挖到了,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他却只想闭目塞听。
如果坐在身侧的真是那个人……任明睿不敢想,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日后还怎么面对孟然。
“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孟然也不甘示弱提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