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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碧血剑(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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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秋山放下承志,问道:“没受伤吧?”承志举手往脸上抹汗,只觉黏腻腻的,月光下一看,满手是血,看崔秋山时,脸上、手上、衣上,尽是血迹斑斑,说道:“崔叔叔,血……血……”崔秋山道:“不要紧,是敌人的血,你身上有那里痛么?”承志道:“没有。”崔秋山道:“好,咱们再走!”

两人矮了身子,在树丛中向下趱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树丛将完,崔秋山探头前望,见山下火把明亮,数百名官兵守着,悄声道:“不能下去,后退。”两人回身走了数百步,见有个山洞,洞前生着一排矮树,便钻进洞去。

袁承志毕竟年幼,虽身在险地,疲累之余,躺下不久便睡着了。崔秋山把他轻轻抱起,倚在自己怀里,侧耳静听。只听呼喊声连续不断,过了一会,眼见山顶黑烟冒起,红光冲天,想是袁崇焕的祠堂给官兵烧了。又过半个多时辰,听得山上吹起号角,崔秋山跟官兵大小打过数十仗,知是收队下山的号令。不一会,大队人马之声经身旁过去,络绎不绝,原来这山洞就在官兵下山道路之旁。

再过一会,忽听外面树丛中有人坐了下来,崔秋山右手提起钢叉,左手放在承志嘴边,防他在梦中发出声响,凝神静听。只听一人喝道:“那姓袁的逆贼留下一个儿子,到那里去了?”这句话声音很响,登时把承志吵醒。崔秋山左手轻轻按住他嘴。

听得那人喝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先砍断你一条腿。”一个声音骂道:“你砍就砍!我们在边庭上一刀一枪打鞑子,岂能怕你?”听口音正是应松的声音。承志悄声道:“应叔叔!”那人又骂:“你真的不说?”应松呸的一声,似乎一口唾沫吐向他的脸上,接着一声惨叫,似乎已给他一刀砍伤。

承志再也忍耐不住,用力挣脱了崔秋山拉住他的手,大叫一声:“应叔叔!”直窜出去。火光中见一人正提刀向摔跌在地的应松砍落,他和身纵上,施展伏虎掌中的左击右擒之法,一拳正中那人右眼。那人只觉眼中金星直冒,手腕一痛,手中刀已给夺去。承志顺手挥刀,砍中他肩头,虽然力弱,没把一条肩膀卸下,也已痛得他怪声大叫。众官兵出其不意,都吃了一惊,登时逃散,待得看清楚只是个幼童,当即回转身来,刀枪并举,眼见就要把他砍成碎块。

突然火光中一柄钢叉飞出,各官兵虎口剧震,兵刃纷纷离手。崔秋山一把抓住承志后心,直纵出去。众官兵放箭时,两人早已直奔下山。

崔秋山这一露形,奉太监曹化淳之命前来搜捕的东厂番子之中,便有四名好手跟踪下来。但见他胁下挟着个幼童,但仍纵跳如飞,迅捷异常,一名番子取出一枝甩手箭,使足手劲,掷了出去。

崔秋山听得脑后生风,立即矮身,那枝箭从头顶飞了过去,就这么停得一停,另一人已扣住三枝钢镖,连珠发出。崔秋山把承志往地下放落,左手回抄,接住两枝钢镖,避开了第三枝,正待发回,敌人的袖箭、飞蝗石已纷纷打来。崔秋山手接叉拨,闪避暗器,拉着承志向山下逃去。

四名番子见崔秋山武功精强,不敢再追,站定了破口大骂,纷发暗器,居高临下,势头甚劲。

崔秋山黑暗中听得飕飕之声不绝,忙把承志拉在胸前,窜高伏低的闪避,毕竟手中抱了人,纵跳不便,避开了右边打来的三枚菩提子,只觉左腿一痛,已中了一枚短箭。伤处刚痛过,立即发痒,心中大惊,知道箭上有毒,不敢停留,急向山下奔逃,但这一来,毒发更快,再跑得几步,左腿麻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承志大惊,急叫:“崔叔叔。”四名番子见他跌倒,高呼大叫,随后赶来。

崔秋山道:“承志,快走,快走,我挡住他们。”袁承志双掌一错,跃到崔秋山身后,只待挡敌。崔秋山心想:“凭你这点功夫,居然想保护我。”但心中也自感动。

转眼间敌人追到,两个使刀的奔在最前。使鬼头刀的人想生擒活捉,翻转刀背,向承志足踝上击来。承志跃起避过。

崔秋山撑起右腿,半跪在地,在地下抓起一块石头向使双刀的头上掷去。那人待要避让,已然不及,石块正中他额头,登时晕倒。使鬼头刀的人一呆,崔秋山和身扑上,十指紧紧钳住他喉咙,那人挥刀向崔秋山臂上砍来,崔秋山手上加劲,那人这一刀虽然砍中,却已无力,片刻间便即气绝而死。其余两人见敌人凶悍,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逃回。崔秋山臂上流血,幸好伤势不重,但左腿已全无知觉。

他咬紧牙关,拾起刀撑在地下,左手握住,站了起来。这时敌人虽已逃走,但不久定然召援再来,当地决计不能多留,只得左腿虚悬,向山下走去。袁承志站在他右边,让他右手搭在自己肩上,一跷一拐的向前赶路。

走了一阵,崔秋山左腿毒性向上延伸,牵动左手也渐渐无力,只得以右手支撑。袁承志只觉肩头越来越重,但他一声不哼,奋力扶持着崔秋山前行。

又走一阵,两人实已筋疲力尽。袁承志见山边有间农舍,说道:“崔叔叔,前面有人家,咱们进去躲一躲。你再熬一下吧!”崔秋山点点头,勉力拖着半边身子向前挨去,到得门边,全身脱力,摔倒在地。

袁承志大惊,俯身连叫:“崔叔叔!”农舍门呀的一声开了,出来个中年妇人。袁承志道:“大娘,我们遇到官兵。我叔叔受了伤,求求你让我们借宿一晚。”

那农妇叫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命他帮着把崔秋山扶进去,拼起三条长凳,让他躺下。崔秋山中毒不浅,亏得武功精湛,心智倒没昏乱,叫承志把油灯移近左腿处察看。两人都吓了一跳,原来那左腿已肿大了几乎一半,紫中带黑,甚是怕人。

崔秋山请那农家少年裹好他臂上伤口,再用布条在自己左腿腿根处用力缠紧,以防毒气攻心,然后抓住箭羽,用力拔出,跟着流出来的都是黑血。崔秋山俯身要去吮吸毒血,但腿子肿大,嘴巴够不到。承志俯下身去,把伤口中的黑血一口口的吸了出来,吐在地下,吸了三四十口之后,血色才渐变红。崔秋山叹了口气道:“这毒药总算还不是最厉害的那种。你快漱口。”那农妇在旁瞧着,不住念佛。

次日午后,那少年报说官兵已经退尽。崔秋山腿肿渐消,但全身发烧,胡言乱语起来。承志没了主意,只急得要哭。

那农妇道:“这位小官,我瞧你叔叔的毒气还没去尽,总得到镇上请大夫瞧瞧才好。”袁承志道:“是,是,可是怎么去?”那农妇心肠甚好,借了辆牛车,命少年送了他们到镇上。那少年把他们送入客店之后,迳自去了。崔袁两人出来时身上都没带钱,袁承志不知如何是好,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崔秋山发愁。店伴来问吃什么东西,承志答不上来,只好推说不饿,一个人坐着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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