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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领导,各位兄弟单位同仁……这个案子最初的发生地在羊头崖乡,最早被捕的三位嫌疑人也在羊头崖乡,这样吧,案情综述大家手里都有,大家有什么疑问,直接提问,我们以提问的方式往下进行,时间是四十五分钟……”邵万戈按部就班道。话音刚落,下面举手站起来一位同行,敬礼,挺胸提着问题:
“邵队,我是大同刑侦支队的,类似的案件我们当地也发生过几起,大多数情况下都因为案发地偏僻、报案延误、出警延误而没有提取到任何证据,可在本案中,你们根据粪便分析取得突破,这个有依据吗?”
这一问恰在意料之中,邵万戈一笑,余罪拿着话筒往董韶军面前一顿:“你说。”
下面又笑了,董韶军都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了。随后他介绍了把人体排泄物研究嫁接到牛粪上的事情,根据路上粪便、未消化胃内容以及和养牛户的对比,最终确定嫌疑人盗窃路线的事,排出了大量的提取证物照片,身后屏幕也在不停播放着。这个解说是相当有说服力的,各地市的同行不得不对二队的痕迹检验水平刮目相看了。
从案发到确定侦破方向,到擒获三位嫌疑人,刚刚进了一步就卡住了,又有一位同行站起来,提着问题道:“邵队长,我是临汾刑侦支队的,我仔细看过这个案卷,对于在羊头崖乡设伏抓到三位嫌疑人,并找出追查方向一事,我有这样一个疑问。你们是如何得知准确的案发时间、案发地点,进而在他们实施作案后人赃俱获的?”
这是本案的一个谜,连许平秋也竖着耳朵听上了,都认为这是个巧合,可“巧合”这个词似乎实在不合适,如果一次也罢了,偏偏翼城、镇川、海南几地都有出彩表现。出现一个巧合可以理解,总不能都是巧合吧?
“这件事啊,到现在我还没有闹明白,羊头崖乡派出所究竟是怎么样判断出准确的作案时间和地点的,这一点,让余所长来回答吧。”邵万戈笑着道。
这可是余罪最得意的一件事,他兴冲冲、乐滋滋地对着话筒开口道:“我猜的。”
哟,全场鸦雀无声,这话实在没人敢信。
余罪愣了下,补充道:“我想了好长时间,一下子就把他们来的时间、方式,都猜准了。”
场下哗然,哄笑声四起。余罪本来也笑着的,不过脸渐渐由红变白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得意的事情,成了全场的笑料。
许平秋暗暗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小子很不适应这个场合,笑话已经不可避免了。他刚一侧头,恰恰看到了王少峰局长投来的一瞥,那笑容的意味,足够让他揣摩很久了。这一刹那,他很不自然地起身,悄悄离开座位了,他想自己还是回避一下好。
可回避已经晚了,刚才那位提问的哧笑着道:“余所长,要是猜的,回头我得向您好好请教了,我们那儿好几桩悬案呢,也帮我们猜一猜凶手。”
哄笑声更大了,余罪的脸煞白了,他突然发现来自这些同行的眼神是如此不善,一刹那间,他心头火起……
今日证道
“好,我告诉大家是怎么猜的,等我说完,大家觉得还是个笑话的话,我不介意就站在这儿,让大家笑个够。”余罪沉声道,手持着话筒一顿,全场立时寂然,不少刑侦上的同行面面相觑,心想这话可大了。要说服这些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的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许平秋一下子定住身形了,他靠着墙,看着准备发飙的余罪。这个货炸起毛来,谁也不认。这时他意外地发现了躲在会场入口一隅的马秋林,于是他悄悄地顺着墙根往马秋林的方向踱去。
余罪清清嗓子,面对着质疑和审视的目光,意外地平静。他搜索着电脑,找着相关的论据放到屏幕上。一刹那,他像一个久经历练的侦查员,那份从容不迫足够折服观者了。
余罪开始了:“在羊头崖乡发生两起盗窃耕牛案后,我们现场勘察初步确定查找方向时,遇到了这样一个瓶颈,可能找到证据的地方都被大量无关的东西淹没了,比如车辆辙印,比如可能提供饲草的地方,而且羊头崖乡山大沟深,想要天天设伏蹲守在零下十度的气温环境中守株待兔,明显不可能。这个时候,我开始想一个简便易行的办法,于是,我根据案情,把有可能并案的所有盗窃耕牛案件相关资料放到一起,而这个时候,吓了我一跳,这样的案子在我省发生过上千例,还是不完全统计。
“一例一例比对是不可能的,简单武断地把某几项并案也是不科学的,我当时想,这些盗窃嫌疑人在某些方面应该是有共通之处的,如果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或者捕捉到他们的思维方式,说不定我就可能判断出他们下一次出现的时间、地点,于是我就做了。”
全场鸦雀无声,这个说法太过匪夷所思,如果你试图去理解嫌疑人作案时的真实想法,难道还算不上“巧合”?
众人疑惑的时候,余罪开始排证据,这是一组十分简单的证据,就是刑侦内部立案的资料,几乎任何一个普通刑警都可以查到的所有相关资料。但资料数是海量的,一一在屏幕上闪过。余罪解释着:“我大致看了全省一千四百多例盗窃案件,仍然一筹莫展。说实话,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两天两宿都没睡好。一闭上眼,就是村里那些农户丢了牛哭天抢地的样子……而且我手下的乡警不多,已经累得疲惫不堪,我当时担心万一有个疏忽,再让偷牛的钻了空子,我这所长脸可就真没地方搁了。于是我一遍一遍地看这些可能启发我的案情,我总在想,不管他案子做得多么精巧,总有破绽可寻,天网恢恢对于我们是个理想,可想做得天衣无缝,对他们同样是一个妄想!”
这话带劲,不少在场的刑侦专业人士,慢慢地被吸引住了。连许平秋也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余罪,他有点想不通,这家伙的成长速度,怎么会如此之快?看来似乎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当然不是,余罪回忆起了自己灵光一现的那个刹那,那是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如释重负的感觉,即便此时忆起,也如此地清晰。他继续说道:
“于是我就开始把大部分案子总结起来,找它们的共同点,发现了很多,一是大多数集中发生在冬季;二是多发生在警力薄弱、地处偏远的地区;三是高峰期在年节时间;四是其中有很多案子,连起码的现场勘察都缺失了,不是我们不做,而是接警后已经没法做了……这些共同点很含糊,羊头崖乡的案子和它们几乎全部相似,可好像又几乎全部不相似,这个时候,作为警察,思维又要进死胡同了,因为你不知道这些条件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我想了很长时间,一直想不通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时,我换了一种思维,一换,加上我已经知道的这些案情,我突然发现,下手是个很简单的事……当然,我说的是换到嫌疑人的角度,下手作案啊。”
下面一笑,知道这思维置换是怎么回事,模拟作案方式。
“其实一换,路就通了,我设想,假如我要组织这起跨区作案,我该怎么办?第一,我得考虑天气因素,咱们北方冬季雪霜大,经常封路,总不能挑个雪天偷吧?第二,得考虑气温因素,简单讲,如果今天是零下十度的气温,而且是个阴天,农村人再傻也不会在这种天气把牲口放出来,对吧?这是个最简单的行为习惯;第三,现场没有目击是个大问题,可反过来,如果是作案者的话,如果我能不留下目击,对我来讲安全性肯定要提高很多,而这个做法也不难,已经知道是诱拐,提前把投料放到地方不就可以了?想到这些,我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于是把这些翻了无数遍都没发现玄机的资料重新比对了一下,然后我发现……真简单!”
余罪手一摁,案件的资料上加了标注。跨度五年的案子,发生的时候几乎都是晴天,还有标注是相对时间里温度最高的一天。听众被这个异样的思维方式吸引了,都在揣度着,似乎觉得从这里说明问题,好像有可能,又好像简单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