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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
扬州城,陆府。
一个身着锦缎袍服的年轻人独自站在一幢最高的阁楼栏杆前,表情宁和,眼神悠远,静静地望着远方,冽冽寒风吹袭过来,他却似不觉得冷一般,依旧无动于衷的那么站着。
远处参差不齐或展露或突起的屋楼檐角,墨瓦青砖,如笔笔勾勒而出的水墨画般层层延伸铺展开去;近处陆府偌大的门庭院落,回环交错的长廊和房屋也尽收眼底。虽然这画面他已经确认了一遍又一遍,可此时还是忍不住再叹了口气,摇摇头有些惘然。
他,或者说陆云,有些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刚从梦里醒来。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身患绝症癌细胞扩散至晚期,世界上最好的医疗组织和专家都已经对病情束手无策,他也在努力了许久后终于彻底放弃认命等死。原本记忆中对于人世最后的印象是在夕阳余晖中,有一片枯黄的秋叶从视线里飞过,最后不知道遗憾的掉落在了哪里。可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古香古色的房屋里的一张柔软木床上,云罗绸缎织成的繁华复美的帷帐映入眼帘,窗外有白色的雪花在飞,身边有陌生的古装女孩恭敬地唤自己公子,连身体也不再是以前所熟悉的感觉,整个世界更是彻底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穿越......死而复生......还是异界重生?
他用了整整一个星期时间才缓过神来,终于不再去纠结那些而是庆幸自己居然还活着,然后他开始搜集一些如今关于自己处境的信息。
这是一片他完全陌生的天地。
三皇五帝,上古先秦,汉朝之后三国鼎立,接着两晋前后,南北朝并立......这个世界之前的历史发展倒和原来世界的相同,但偏偏在隋朝这里发生了转折——隋炀帝杨广并不是一个穷奢极欲荒-淫无道的君王,反而是个励精图治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在位四十余载歌舞升平国泰民安,他也被称为一代明君,如今史书上清楚记载有“大业之治”,肯定着他的功绩。隋朝延续了两百余年,随后天下进入到了五代十国藩镇割据的大混战纪元,中原大地近百年不曾统一。紧接着又出现了另一个全新的盛世王朝,便是他现在所在的时期,国号端,定都长安,国姓为虞。
唐宋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消失了,岁月的长河在这里彻底流向了另一条未知的大道。
他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与讶异慢慢转变到现在的接受和释然。
怎么会这样?
好在这个朝代与过去熟知的世界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如朝堂体制就与唐宋时期相似,采用三省六部制,设中书上书门下三省,辖六部行政,官分九品,以科举取士;尊崇孔孟儒道,重视礼仪教化,门户等级分明,讲究尊卑上下;以农为本,精耕细作,虽然商品经济趋于繁盛,但整体发展依旧明显呈现出重农抑商的意识-形态,读书人的社会地位很高,而商人则为士农工商四民之末;百家荟萃,佛道兴盛,文学艺术也在民间发展到空前的繁荣,尤其是诗词歌赋更是成为了文道主流;庙堂之上,如是唐朝时期的文武并进,而江湖之中,则更贴近宋朝时期的纸醉金迷,倒算得上是一个江山如画繁华似锦的时代。
幸运的是没有生于战乱里。他有些感慨。
端朝已经统治了天下近三百年,这浩瀚的王朝如一辆古老雄伟的战车仍旧一如既往地向前驰骋而去,但在看似安定的百年盛世中也潜藏有来自边关外不容小觑的威胁。
首当其冲的便是北莽辽国,由契丹人建立,自隋朝时期便与中原汉人纷争不止兵戈不息。五代十国时期,前朝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拥兵自立,并向辽国求援,功成后建立后周并照约定将中原战略要地幽云十六州割让给了辽国,从此中原大地备受契丹威胁。虽然端朝三百年间不断努力志在收复汉人失地却始终未能如愿,反而两国不断积怨矛盾愈深,大小战事连连,常年持续不断。
其次便是西北凉国,由鲜卑后裔党项族建立,拓跋部统领,南北朝时期曾一度入主中原建立过北魏政权,后亡朝衰落被驱逐出玉门关外。氏族分裂散沙游牧百年后,却又再度整合兴盛,百余年前,于陇西荒地之上建立大凉国,一统西域,如今人口渐长,国势愈强,数十年来在边关与端朝亦是摩擦激烈,势同水火。
西凉北莽。这两支异族王朝如虎狼在侧,对大端汉人的锦绣江山垂涎已久,其狼子野心,古已有之。但端朝自太祖建国之初便文平四海,武震八方,若非有绝对胜算如今倒没有谁真敢公然挑衅大端朝的威严。如此僵持百年间,虽然私底下交战死伤频繁,时有战事相争,但整体局面上却是皆未动及根本,和睦与敌对交替,忌惮与制约共存。
而他这具身躯的原主人,陆府这一代一脉单传的男丁陆云,便是不久前才从边关凉莽地带卸甲归来,甫一入城家门未进,便匆匆赶去青楼见自己日夜惦记着的美人欲行不轨,结果强-奸未遂不说还在大意之中被那姑娘用一只白瓷酒壶不偏不倚的狠狠砸在了太阳穴上,于是一缕风流鬼魂离了肉身不知幽怨地飘向了何处......
反而便宜了自己,这算是鸠占鹊巢吧。
他想到这,又忍不住摸了摸脑袋侧面已经结了痂但还是有点疼的伤口,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意,似玩味似无奈。
这时,身后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公子......您将大氅披上吧,外边......冷。”
他转过身,只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面容清秀的小姑娘抱着一件厚重的绒袄大衣,怯生生地立在那,低着头,眼神有些慌乱,似乎很怕他。
这是陆府负责服侍他这具身躯原主人日常起居的婢女,名唤夏虫。
那天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这小姑娘,但那时他还没完全搞清楚周围的状况随后几天又一直处于魂游物外状态,故而对外界一切干扰都反应得有些迟钝和冷漠,令人难以亲近。虽然不清楚这身躯原主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从这段时间周围人反馈的信息来看,品行多半是不太好的。
先是陆府一众家仆下人见到自己多有慌张,尤其是女婢们更是尽量避免与自己碰面;接着脑袋还迷糊着呢,就被一面容严肃颇有威严的中年男子叫到某一厅堂前狠狠训斥了一顿,后来才搞明白那是他这身体原主人的爹;再之后自己就被关进了这座独立小院中一步也不许外出,整日只有这个小婢女在忙里忙外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不过好在是,不是孤独一人。
“你很怕我?”他问道,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二次主动开口,上一次是问了她的名字。
夏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有些局促道:“公子......是不是夏虫哪里做得不好,您,您尽管吩咐。”
他无奈笑了笑,不能理解小姑娘为什么这种反应,打趣道:“不用怕,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随后他伸手点了点自己脑袋,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前段时间头部受了伤,如今有些事情记不得了,你帮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