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在黄昏里的思想进行了归结到一点后,我就站起来走到门口边,面前是秋季的最美的日落景色,那学校和我小屋前边那远远的空旷的寂静的山野。鸟儿在欢快地歌唱着,我仔细聆听,似乎唱的是:和风拂面,甘露芬芳。我远眺着,我感到我是很幸福的人,可却突然发现我眼眶里满是泪水。我竟哭了,可我为什么要哭呢?我知道,我不愿把自己从主人的回忆中拖开,我不愿意再也见不到他,我不愿意我的离去带给我的主人如此绝望的伤痛和无法弥补的愤恨,说不定正是我在拖他偏离阳光大道,扼杀了他回头改正的希望。想到这些,我就不敢去享受这美丽的黄昏和偏僻幽静的莫尔顿山谷。之所以说这个山谷幽静,是指在眼睛可触的周围,只有那隐隐约约的立于林间的教堂和牧师住宅,和很远的那个富有的奥立弗先生和他女儿住的那高耸的府顶,除此之外,只是一片荒原。我倚在门上,闭上了眼睛,但是一会儿,我似乎听到我的小花园与外面牧草地隔开的那道小门有开了的声响,我抬起了头。哦,有一条狗正用鼻子拱门。我知道那是老里弗斯先生的那条猎狗卡洛,而圣约翰自己则倚在小门上抱臂在胸前,他正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我,还很严肃的样子。我把他请进屋里。
“不,我只是顺便替你送来我妹妹给你的一包东西,我猜是一盒颜料,及一些画笔和纸什么的。我马上就要走了。”我立即把它接住,这太让我高兴了。我正要走上前,却感到他正严厉地盯着我。我脸上还挂着落泪的痕迹。“你觉得你第一天工作比你预想的还不顺利么?”他问道。“不,相反的是,我反而觉得我同我的学生们不久就会相处非常融洽。”“那么说,你不满意你的生活条件,那简单的设备,简单的屋子,简单的家具?这倒是真的。这些东西实在是太简陋了。只是……”我立即打断他说道:“我没什么不满意的。我喜欢我干净的小屋子,可以替我遮风挡雨,我的家当也足够我使用了。相反,我满是感激,而并不是怨恨。我决不贪图地毯,沙发和银光闪闪的器皿,我不是那种只要享受的傻瓜。况且,五个星期以前,我一无所有,我到处流浪,讨饭吃,是一个游民。可我现在有了朋友,有了家,还有一份工作。我真的不曾想过上帝会对我这么好,朋友们那么乐于助人,命运之神会垂青我。我一丝埋怨都没有。”
“那你是感到承受不了孤独了?你感到你小小的屋子又暗又空荡?”“我喜欢那份宁静还来不及呢,更不要说感到孤独厌烦了。”
“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是再好不过了。我想,你总会用你健全的理智告诉你自己,若你像罗得的妻子那样畏畏缩缩是有些过早了。我是不知道在你我见面前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我要说的是你要用你的理智抗拒一切诱惑的东西,安下心来坚定地做好你目前的工作,至少要有数个月。”“我想的和你说的是一样的。”我这时回答说。但圣约翰并不理会我,他径直说下去:“克制惰性,扶持天性,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据我的观察和经验,我知道你是可以做到的。上帝已在一定程度上给我们塑造了改造自己的源泉和本领,在我们追赶得精疲力尽而仍没有成功,在我们竭力去走我们本已错了的路时,我们不能束手待毙,停止不前。我们能做的必须做的就是寻找心灵的粮食,就如偷禁果一样其乐无穷,或者说更为清醇,我们要自己用自己的双脚冒险踏出一条路来,那条路会曲折一些,但丝毫不比被禁的那条弯曲。
“在一年前,我成天为自己懊丧苦恼。我认为我在这儿做牧师简直就是毁了我自己,我讨厌那毫无变化的牧师职责。我渴望我能从事那种鲜艳多彩的生活,我渴望成为一名艺术家,演说家,渴望在文学那种高雅的事业中发展,反正什么都可以,但不要做一名牧师。确确实实,我穿着牧师的衣服,我的心却向往着名誉、权力,我想我是有政治家和军人的那种野心。我老是权衡,我的生活太单调、太无味了。我若不改变,我一定会闷死的。我经过一阵子的迷惘和苦痛的挣扎之后,竟突然豁然开朗,光明就在眼前,甘露已降临于我头上,我看到了广阔的平原和大地,我的浑身充满着上帝的旨意的力量,我要飞,我要飞到天上去, 我正在攒足力量,展翼双飞。上帝已指给了我一条光明大道,我就应出色地圆满地完成上帝的使命。于是,权力和技巧,口才和勇气,军人、政治家和演说家的那全部优点都在那前进途中必不可少,它们凝聚在一个优秀的传教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