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恐地看着飞出去的箭,伊稚斜眼中全是悲伤和不能相信。
目达朵飞身扑出,一声娇呼,软软地倒在地上,羽箭钉在她的胸上,霎时胸前已经红了一片。我双手抖着,全身无力地跪倒在地,伊稚斜愣了一瞬,好似才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几步上前抱起了目达朵。
我一步步挪到他们身旁:“对不起,目达朵,我……”我的声音颤得说不下去,我们怎么会自相残杀呢?忽地伸手狠打向伊稚斜,以他的身手,居然没有避开我,任由我的拳头巴掌落在他的身上:“都是你,你为什么总要做这样的事情?总是逼得我们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不能放过我阿爹?为什么不能放过我?现在又因为你,目达朵和我姐妹反目……”
伊稚斜对我的话听而不闻,低着头只是查看目达朵的伤口。
目达朵喘了几口气,望着我道:“姐姐,对不起,我不该恨你,其实不关你的事情,我还雇了西域人去长安城……”
我摇头再摇头:“不是你的错,有错也全是伊稚斜的错。”
目达朵颗颗泪珠如断线珍珠,纷纷而落:“不怪他,是我自己,他宠爱我只因为我的性子像你,他又对你满是愧疚,我却不甘心,都是我的错……”
伊稚斜轻轻捂住目达朵的嘴:“不要说话了,玉谨没说错,是我错了。”口中打了几个呼哨,抱起目达朵就走:“朵儿,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能让你活下去,你不是一直想就我们两个人去碎叶湖玩吗?等你好了,我们立即去。”
伊稚斜转身间,视线看向我,仿佛有千言万语未出口。目达朵握着他的胳膊,咳嗽着:“真……的吗?我的身子好冷,好冷……单于,你不要再逼姐姐……”
伊稚斜低头看向目达朵:“真的,我立即带你去看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他抱着目达朵渐行渐远,隐入丛林前,他又回头看向我,却只闻目达朵猛然一阵咳嗽,血似乎流得更多,他再不敢迟疑,加快步子,转瞬间,人已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冷月凄风下,只有我怔怔地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
霍去病从身后揽住我:“只要救治及时,她肯定能活下去,她虽然血流得多,可那一箭并没有射中要害,况且你射箭时心中没有杀意,手势又不稳,她中箭不会太深。”
流血?我立即清醒,四处望了一眼,急急拽着他躲回洞中,把怀中的果子递给他,然后帮他上药。
霍去病道:“把你的衣服撕一片下来,招一只狼系在它的身上,然后让它从你刚才站过的地方开始跑。伊稚斜顾及那个女子的情绪,暂时顾不上你,但他肯定会立即命人转回来追你。我们索性按兵不动,在这里再躲两三日,等他们把这一片全部搜查完后再走。”
我忙依照他的话去做。
疗伤草不负所望,看到他不再流血,我心中稍安,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目达朵真的不会有事吗?”
霍去病笑揽住我:“堂堂匈奴帝国的单于难道还救不回一个女子?肯定没事的。你是关心则乱,你仔细想想刚才的情形,不觉得那个女子的表现很有些意思吗?居然短短一瞬间就因势利导,活用了苦肉计,这样的人精哪里能那么容易死?”
我沉默了半晌后,往他怀里靠了靠:“对不起,我们应该祭拜完我阿爹就走的,我不该一时性起,动了贪玩的心思,惹来这么多麻烦。”
霍去病轻抚着我的脸颊,笑道:“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夫人要玩,我没有护好驾,反倒让夫人受惊。等我把匈奴赶出漠南,把漠南全部变成大汉的天下,你以后爱怎么玩,都不会有人惊扰。”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用力咬下去,他龇牙咧嘴地呼痛,我悻悻地道:“不许你再叫我夫人。”
他想了想道:“那就叫娘子?”我作势要再咬,他忙道:“玉儿,叫玉儿。”我瞪了他一眼,脸靠在他的手上笑起来,笑声未断,眼泪却哗啦啦地流下来。
他一言未发,只轻柔地顺着我的头发。
我喃喃道:“去病,你应该知道於单是谁吧?我阿爹是他的先生,我不是阿爹的亲生女儿,是被他从狼群中捡回去的,当时我还不乐意……我第一次见伊稚斜时,他……”
第一次讲述自己的过去,说到高兴时,依旧会傻傻地笑,说到伤心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
自从初闻阿爹死讯,我大哭过一场后,一直再没有为过去掉过眼泪。总怕自己不够坚强,怕眼泪一落,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就会全部消失,装作自己再不伤心地生活。今日却不再怕,毫不顾忌地笑着、哭着,只因为知道有他在,一切的伤痛都是过去,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在我身边。
絮絮的讲述声中,究竟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完全不知道。
“在想什么?”霍去病柔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