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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琼楼不知道尴尬还是甜蜜哪种感觉更多些,这情形没她插话的份,于是全程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在现场。
殷卓雍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成了恶客,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又含笑暧昧地瞧了沈琼楼一眼,这才告辞离去。
留下来的宾客心里各有思量,想的最多的还是沈家又要出一位王妃了,一时间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
沈老夫人和沈家两口子脸色都异常难看,别人不知道沈家家事,他们自己可是最清楚的,哪里舍得再赔一个闺女进去,主家都没了再待客的心思,只是匆匆忙忙全了礼数就宴毕了。
殷卓雍的心情跟沈家人正相反,他早就命陈河请了睿王过来。睿王急匆匆赶过来,呼哧呼哧走出了一脑门子的油汗,没好气地喘着道:“老,老十三,有什么事儿不能等明天说吗?大中午的把哥哥我叫来做什么?”
殷卓雍笑了笑:“请王兄做冰人,帮我...提亲。”
睿王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要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是哪家闺女这么倒霉被你瞧中了?”
殷卓雍勾头斜了他一眼:“锦川侯沈家。”
睿王纳闷道:“沈家现在就一个女儿吧。”
殷卓雍道:“就是她。”
睿王觉得脑子都涨了:“我先不说你兔子吃不吃窝边草的事儿,按辈分论,她可是你侄女,你怎么能娶她?”
殷卓雍不以为意:“先皇还娶了自己外甥女,长安公主嫁给自己外甥,长宁郡主嫁了自己叔父,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
睿王被他的歪理说的晕晕乎乎,仔细回忆了一下沈琼楼,长得似乎还不错?不过京里美人多了去了,他怎么就偏偏瞧中她了呢。
睿王百思不得其解,干脆问道:“好吧,难得你求我一回,锦川侯沈家是吗?你已经确定了?”
殷卓雍含笑道:“早就确定了。”
睿王点点头;“好吧,我明日去帮你提亲。”
那边沈琼楼的心情完全没有殷卓雍这般轻松,她正在接受家里几个长辈的审问,沈老夫人头一个按捺不住,先问道:“你和豫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琼楼慢吞吞地道:“什么怎么回事?”
她素来嘴巴严,王府里的事儿不会往外乱说,家里人也都尊重她的职业素养,从不主动问的,没想到不闻不问的后果就是出了这等事儿!
沈老夫人一拍桌案:“你还跟我装傻,今日王爷来好端端地给你取什么小字?你难道不知道小字是什么意思吗?!”
这回沈琼楼是真冤枉死了,她一开始还真不知道小字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殷卓雍要突然过来,于是叫屈道:“我哪里知道这些,王爷做什么也不会提前跟我商量啊!”
还是沈木一言问中了要害:“王爷对你什么心思暂且不论,你对王爷...可有别的想头?”
沈琼楼被问的顿住,脑子急转着想理由搪塞,不过就她顿这一瞬的功夫,在座的几个人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沈木怒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才清醒了没几个月,又开始给家里招灾惹祸了!”
沈家倒是不反对自由恋爱,沈木和陈氏可不就是自由恋爱的吗,但他们对沈琼楼自由恋爱的对象大感恼怒。
沈老夫人却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有几分理解沈琼楼,便摆摆手,淡然道:“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楼儿,豫王那样的人才品貌,她有些心思也不奇怪,今日豫王硬要给她赐字,连咱们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是她了。”
要说原来沈琼楼的心情类似于小学生早恋,那么现在就是小学生早恋被家长发现之后的惊慌,于是连连点头表示支持沈老夫人,以求等会儿罚的能轻点。
沈木瞪了她一眼,又转向沈老夫人:“娘,那...咱们该怎么办?”
沈老夫人沉吟道:“豫王没准就是一时的新鲜,咱们先别自乱了阵脚,让楼儿先在家里待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把这长史的差事想法子辞了吧。”
沈琼楼心里一紧,反驳道:“长史的职位是当初皇上下旨赦封的,怎么能说辞就辞了呢?”
沈老夫人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要是没闹出这等事儿,祖母也不希望你辞官,三丫头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
沈琼楼还想说话,沈老夫人已经起身赶人:“你们都回去吧,忙活了一天,我也已经乏了。”
她无奈,只好拧着眉头回屋了。
事实证明殷卓雍是标准的行动派,第二天一大清早睿王就上门了,腆着肚子笑呵呵地被沈家人迎进门,也不等沈家人问话,一开口便主动道:“请问锦川侯爷和侯夫人在府上吗?今日这事儿侯爷和夫人不在,我不大方便开口啊。”
沈老夫人心里已经猜到了六七成,皱眉道:“有什么事儿,王爷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睿王皱眉笑道:“婚姻大事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请侯爷和夫人出面比较好吧?”
沈老夫人不卑不亢:“真是不巧了,我儿子儿媳现在正好不在家,王爷不妨跟我说道说道,到时候我再转达也是一样的。”
她顿了下,明知故问:“我家倒是有两个孙子不曾娶亲,不知王爷是想为哪个保媒?”
睿王笑呵呵地道:“都不是,是贵府的三姑娘。”
他生怕把这事儿给搞砸了殷卓雍找他算账,昨晚还特地写了媒人词儿,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老夫人应当知道我那十三弟殷卓雍,先皇亲封的豫王,虚岁二十有二,与贵府三姑娘年岁相当,旁的不敢说,他的品貌在京里都是数得着的,相貌是再寻不出比他更俊秀的,才干也是一等一的,少年时大败过鞑靼瓦剌,后被封藩蜀地,也把蜀地治理的井井有条,那些土司当初何等跋扈,如今在他面前没有一个敢多嘴的...”
他还是媒人业务不熟练,一般人家说的都是品行如何如何,家资如何如何,将来对老婆如何如何,他倒搞得像表彰大会似的,先把殷卓雍的丰功伟绩吹了一通。
他跑到蜀地半天才拐回来,继续说正题:“蜀地富饶,他这个当王爷的家资颇丰,这么大年纪也无王妃,三姑娘要是嫁过去便是王妃,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还有我这十三弟为人热枕,厚道,实诚,额....那什么”
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匆匆结尾道:“品行优良,又对贵府三姑娘一片真心,不瞒老夫人说,贵府姑娘在王府当差的时候王爷便十分入眼,后来仔细观察其为人品性,心里更是喜欢,还望老夫人和锦川侯能好好应下,让两家永修秦晋之好。”
沈老夫人初时震惊,这时候也渐渐镇定下来:“王爷这是说笑呢,我们家三丫头何德何能,能被豫王瞧中?再说两人中间差着一辈儿呢,不是我不相应,实在是差的远了些。”
睿王把昨天殷卓雍给他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这个老夫人不必担心,辈分都是人混叫的,再说嫁给自己叔父,娶了自己外甥女的也不少见,这并不算有悖伦常,只要不是血亲又不是同姓,不会有人置喙的。”
沈老夫人静默许久,半晌才缓缓开了口:“王爷也是天家子,我也就不瞒您了。”
她声音含悲:“二十年前,也有位亲王上我们家来提亲,求娶的是小女,我和她祖父都觉得那位王爷品貌出众,便把爱女许了过去,没想到没过两年,小女就这么...”她语带哽咽:“没了。”
睿王自然知道沈桂和魏王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一时有些接不下话,只好听她继续说下去。
沈老夫人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事儿不怨谁,两家本就门不当户不对,也是我们老两口想左了,才把这桩亲事应下,自此明白了一个道理,齐大非偶啊!”
“您要怪就怪老身不识抬举吧。”她拄着拐杖起身,缓缓向睿王行了一礼:“豫王爷千好万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三丫头性子才干平平,实在配不上王爷。”
她这一手苦情牌,把睿王准备好的说辞都给堵回去了,人家闺女一条命都赔进宗室门里了,总不能再赔一个吧?
他一时找不出话来,只好虚扶一把:“老夫人先起来...”他无奈道:“我会告知十三弟的。”
睿王出了沈府坐上马车,他是实在没想到,以殷卓雍这样的人才品貌提亲还有被拒绝的时候,想到他一会儿听到这消息的反应,担忧之余还有点幸灾乐祸。
马车直接拐进了豫王府,殷卓雍正在低头练字,闻言难得抬起头来:“如何了?”
睿王长叹了一声,把沈老夫人的话简短复述一遍,眼睁睁地看着殷卓雍的笑一点点僵在脸上,像是冻结的花朵一般。
睿王知道他生平头一次喜欢姑娘被拒绝,心里肯定极不好受,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谁让你偏偏看上了沈家女?明知道他们家和魏王...哎。”
他知道沈家人并不喜欢宗室中人,更不乐意攀儿女亲事,但本来以为他先在昭睿帝那里保下沈家,昨日又去表态,沈家人的态度多少会松动些,没想到拒绝的这样干脆,简直是...不可理喻。
睿王也是有女儿的,多少有几分理解沈家人的心情,又帮着劝和道:“你也别因着这个怨恨沈家,他们家有旧例在先,不会再轻易相信宗室中人了,要我说,要是哪个家族的人害死了我女儿,同宗的要来求娶我孙女,我也断断不会同意的。”
殷卓雍冷笑一声:“沈家软硬不吃,我也用不着他们同意。”
睿王忙道:“你冷静点,别把结亲弄成结仇了。”
殷卓雍也是心烦意乱,随意写了几笔就撩开手,不理会睿王的絮絮叨叨,直接转身回屋了。
殷卓雍请睿王提亲之事,沈琼楼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听说睿王被沈老夫人打发走之后,急匆匆地跑到沈老夫人屋里,皱眉道:“祖母!”
沈琼楼一直是尊老爱幼的模范,从来不对老年人发火的。
沈老夫人神情倒是很淡然,瞥了她一眼道:“你急死忙活的想干什么?礼数呢?”
沈琼楼眉头皱的更紧:“今天早上的事儿您怎么不告诉我?!”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挥手遣退了屋里的下人,抬手让她过来。
沈琼楼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地靠过去:“您想说什么?”
沈老夫人叹了声道:“难怪我要给你说的白家亲事你死活不应,你就瞧着豫王这般好了?”
沈琼楼沉默了会儿,也不再否认:“他是很好的。”
沈老夫人道:“你爹娘这些日子也在给你挑人家,他们给你挑的人选也不差,纵然比不上豫王显赫,但也都是数得着的,你嫁进去之后有咱们家撑着,日子不说一帆风顺,可至少也稳当。”
沈琼楼现在对这些大道理不大听得进去,心烦道:“稳当是稳当,一辈子也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
沈老夫人难得耐心:“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当初松口让你姑姑嫁给魏王...”
她见沈琼楼张口要反驳,一摆手道:“我知道你要说豫王和魏王不一样,但他们都是宗室中人这点总是一般的,只要是皇家人,咱们都说不上话,你过的好不好全看运道了,难道你真想把什么事都寄托在运道上?赌一个男人是否会一辈子对你好?”
用现代的话解释,嫁给寻常人家是银行存款,没啥风险但是得到的也少,嫁给殷卓雍是风险投资,风险大收益也大。沈琼楼在心里苦中作乐地吐槽,她现在也有点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不得不说,听到殷卓雍来提亲的消息,她是高兴的。
她等沈老夫人说完,抿唇道:“我不是三姑姑...”
沈老夫人眉眼恍惚:“是啊,你不是她...”她忽然伸手握住沈琼楼的手腕,力道大的让人生疼:“可你生的这样像她,又恰巧也是行三,她走错过的路...祖母不想让你也再走一遍了。”
沈琼楼有千言万语可说,但目光触及沈老夫人眼里的深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本来不是爱伤春悲秋的人,但这时候却体会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硬生被拆散的感觉,于是沈.祝英台.琼楼晚上烦的一粒米都吃不下,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整个人便如废了一般。
陈氏纵然这事儿上跟沈老夫人观点一致,见女儿这样也难受的心肝都要碎了,特意送饭来她房里,她本来也不想吃,但见陈氏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也只好用筷子扒拉了点饭粒。
那一天是豫王提亲被拒的三天后,沈琼楼在沈老夫人屋里蘑菇着想跟她说说殷卓雍的好处,沈老夫人则是等她自己想明白,祖孙俩正在斗智斗勇,沈木就神色焦急地走进来,带了个惊天坏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先瞧了陈氏一眼,压住烦乱的思绪,竭力镇定道:“今日圣上突然发作,把陈家一位侄子带上朝来,又列出证据,说岳父仗着皇后的势在外跋扈妄为,心怀不轨,岳父,岳父当朝以头触地,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被人抬下去...生死不知,皇后娘娘这几日本就积劳成疾,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便昏迷不醒了。”
陈皇后纵然再精明强干,陡然听闻父亲出事,一时也难以接受这般打击。陈氏骇的俏脸煞白,大叫了一声“爹!”双眼一闭起,也晕过去了。
沈木急急忙忙搂住她,又是掐人中又是请大夫,沈老夫人也忙乱一时,等陈氏悠悠转醒来,她才顾得上问道:“圣上这是为何啊?是不是还在记恨上回在台面之事?”
沈木劝慰嘤嘤哭泣的陈氏几句,缓缓点头:“只怕是...最近娘娘和太子在朝堂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圣上这般只怕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沈老夫人忍住心焦:“那咱们只怕也难脱干系,该如何是好?”
沈木无奈道:“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母亲放心,儿子为官这些年,还是有几分人脉的,下午我去探听探听消息,母亲在家约束下人,让众人不得先乱了阵脚。”
沈老夫人重重点头,却没想到沈木这一去到深夜也没回来,不光是他,在刑部当差的沈念文,在学里读书的沈岑风都没回家。
陈氏越来越慌乱,最近一直闭门不出的邵氏也难免惊慌,但都不得不强自镇定下来,帮着沈老夫人规制下人,严禁他们出去乱走,到最后干脆闭了府门,让人不得进出,只瞧瞧派几个机灵灵便的小厮上街打听。
小厮到午夜才回来,慌慌张张地跪在沈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侯爷,侯爷在刑部已经被锁拿了,还有大少爷和二少爷,也已经被人带走了,不光是咱们家,还有忠勤伯陈家,和其他好些勋贵,内阁学士和言官都被锁拿了。”
沈老夫人立刻站起来,急急问道:“怎会如此?打听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