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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与不幸只一字之差,两者都不可缺,都有用;死亡或者消失……是相对的——生命不过如此。站在梵高面前,我不由自语:是的,生命不过如此。
打着去西班牙旅行的旗号,却又不肯放过邻近的法国。买好巴黎往返广州的机票后,站在家里那张世界地图面前,手指从巴黎出发一直向南,划向巴塞罗那之前,在法南阿维尼翁停了下来。虽然出发的时候是9月底,薰衣草早已过了花季,可是还是想在阿维尼翁停留,除了想看一眼普罗旺斯,最大的念想,便是梵高。至爱的那幅《星空》,据说便是梵高于1889年在阿维尼翁附近的圣雷米小镇的圣保罗修道院画的。1989年5月,36岁的荷兰人梵高主动来到这个精神病院,养病的这一年多,他画下了包括《星空》在内的148幅传世作品。
圣雷米真的只是一个小小镇,除了盛产葡萄酒和植物及花种子,这里还遗留着无数欧洲中世纪的痕迹:是电影《达·芬奇密码》中反复提及的郇山隐修会地址之一,引起广泛争议的性学巨著《索多玛120天》的作者萨德,曾在此度过不知快乐与否的童年,更惊人的是,这里还是写下那部曾准确预言法国大革命、路易十六上断头台等历史事件的《诸世纪》的作者诺查丹玛斯的故乡……而现在,慕名来到圣雷米小镇的,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梵高。
从阿维尼翁出发,乘坐57路公车45分钟后便可以抵达圣雷米。出发前因为要去买第二天晚上去巴塞罗那的夜间长途车票,光是寻找购票点就花去不少时间,再寻到57路公车站,已经是上午11点了,却发现最近的一趟开往圣雷米的班车是在90分钟之后。曾经想过不如放弃圣雷米,直接坐火车去当天的另一个目的地阿尔勒算了,可也只是一闪念,就又对自己说:在梵高和《星空》面前,还是执着些吧。
是的,很多次我都想过,要去圣雷米看梵高画过《星空》的修道院,要去阿尔勒那间露天咖啡馆喝一杯咖啡,要去纽约大都市博物馆看一眼《星空》的真迹。
到圣雷米小镇,已是这天中午1点多,因为计划当晚要在阿尔勒住,一下公车便在车站寻找前往阿尔勒的公车信息。之前看过的穷游锦囊的信息说,坐59路公车便可以前往阿尔勒。正在研究时刻表,一个当地大叔热情地上前,指着59路公车时刻表的最末一行小字比划着告诉我们,59路公车只在周末发车,今天要去阿尔勒,只能坐54路公车。再一看,当天最晚的班车是3点40分。也就是说,我们在圣雷米的时间,只有两个多小时。
定定神,迅速走向旅游办公室,打算先拿张地图,问问方向。办公室在一处大树茂盛的停车场边,却是大门紧闭,可能因为正是午餐时间,懒散的法国人便关了办公室。只得研究了一阵门口的地图,然后沿着梵高大道一路向南。
顶着9月的艳阳走向圣保罗修道院,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又想起之前做的功课,分明说走什么什么路便可以到达,而且一路都有梵高的作画点的标示,可是眼下我们正走着的梵高大道,却什么都没有,连周围的房子似乎都空无一人,想想时间不多,不由得有些焦虑。渐渐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柏树,是的,就是《星空》里那株飘摇的神秘柏树,我努力想要在正午的艳阳里感受到画面的神秘与疯狂,这柏树应该就是最好的指引。
终于,圣保罗修道院到了,正好,一辆旅行车也驶过来,满车的金黄头发和蓝眼珠,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为梵高而来。
在来到圣雷米之前,梵高其实生活在邻近的阿尔勒,在那里他与高更生活在一起,并在一次争吵中割下自己的大半只耳朵送给了一位妓女。在日渐狂躁的发病期和当地人的抗议声中,梵高来到这座由12世纪奥古斯丁修道院改建的精神病院养病,偶尔他被允许在乡间散步,很多时候被关在修道院的花园里。可是他似乎乐在其中,在给他一生中唯一的知己、艺术赞助人、他的弟弟提奥的信中,他这样描述着这里:“荒芜的花园里种着一些大松树,树下的牧草长得又高又乱,中间混着各种杂草,这些足够我画的了,然而我还没有出去作画。圣雷米周围的风景非常美丽,我将要在各个地方走走并作画。”
一走进圣保罗,梵高与他的画便无所不在,甚至在从梵高大道走向修道院门口的那条小道,两边的橄榄树林间,也挂着梵高作品的复制品。啊,圣雷米的橄榄树,曾经在一百多年前被梵高热情激昂的画笔反复地描绘过。
梵高的自画像、圣保罗医院花园、罂粟地、麦田、村舍、鸢尾花、农人……而那幅《星空》便悬挂在进入修道院拱廊大门对面的花墙上。燥热艳的正午的阳光下,我微眯着眼睛,看着这幅复制品上无数次看过的深深的蓝、黑色火舌般的柏树、旋涡样的天空、昏黄的月亮与众多的星星。而圣雷米教堂细长的尖顶被夸张地变了形,在这幅画作的诞生地,在与画面完全不同的阳光下,对梵高生活于此的一切,竟是觉得,根本无从想象。
圣保罗修道院是完全属于梵高的,当年他给提奥的信里就写道,“我在一幅习作中画了两颗黄色的白杨树,背景是山脉和这里的公园,秋天的景致令它看起来更加朴素自然,也更加有家的感觉。”修道院中庭的小花园很美,透过圆形拱顶看过去,觉得内外就像一个人的炽热昂扬与逃避现世的两面。先是要经过一间小小商店,认真地挑了一只马克杯,竟是没有《星空》。想来全世界如同我一样挚爱《星空》的人太多了,便只得退其次挑了另外一只“巴旦杏树枝的花”,淡雅温柔的蓝与月光一样美好的杏花,竟有一种日式的东方禅意。再沿着挂满梵高作品的楼梯上到二楼,那里有一间梵高当年的卧室,窄窄的单人床,一张小桌子,这个小小的房间也成为他笔下的风景,透过那面小窗望去,正是圣雷米无边无际的田野与丘陵。
坐上去往阿尔勒的公车,一路法南秋天的田园,怎么看都是梵高。那一大片干枯的向日葵,一棵棵挺立着枝干,低垂着花盘,像垂下头的战败士兵。想着这样一个一生穷困潦倒的画家,一百多年后,无数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地赶来,就只是为了看看这个他曾经生活不过两年的地方,忽然觉得有些苍凉。来到圣雷米,心底就一直在响着那首大家都爱的美国歌手唐·马克林(Don McLean)为梵高写下的《星夜》(Starry Night),歌声悠扬地似乎在星空下反复叩问着: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ired to say to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