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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同去饭堂,陈铬先前在街市上逛得眼花缭乱,根本没发现,这地方大厅里人来人往,再深入其中却别有洞天。
走到大厅尽头,推门而入是一方宽阔的庭院,院落中生长着各色荧光植物,草木葱茏莹蓝,繁华如碎落在夜空的银白晨星,光华耀目,升腾着蓬勃的生命力。
墨者或许是偏爱规整的几何形状,院落里建造了一个个有棱有角的“吧台”,既以青石板筑基,其上凿数道细窄凹槽,铺以金属轨道,其上放置木头餐盘用以盛放食物。
帮工们用小推车装满饭菜,从固定的位置放入餐盘内,握紧吧台下方的一个把手,连续转动数圈,带动着齿轮摩擦。餐台上的轨道便开始运转,自动以逆时针的方向转动,将每个餐盘都送到围坐着的食客面前。
阮霖洲带着两人来到这后院,坐在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吧台上,摁了摇铃,将帮工召唤过来,付点小费让他上菜,向两人解释道:“后院餐饮自费,所以人少,科学技术不受重视,墨者大都没钱。”
“看来还是当医生好,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怕死的。哈哈,你工资高,你请客。”陈铬四处张望,一朵金色的荧光蒲公英被风吹落,正好沾在他左侧眉毛上,“还是逆时针转的,墨者们很叛逆嘛,这些东西总感觉全是人工造出来的。”
阮霖洲笑了笑,伸手把他眉毛上的那一点金光摘下来,道:“人定胜天,我命由我不由天,他们相信这个。墨翟对这个世界做了很多贡献,只不过他的理想没人继承和发展,理论不能修改完善。从古至今许许多多伟大思想的闪光,都输给了人性中的恶,或许这也是自然平衡的法则。”
“宇宙无心,上帝何在?”袁加文哂笑,“异教徒,反基督,还怀疑圣母的童贞受孕……布鲁诺被罗马教廷烧死,罪状里根本没有支持日心说的这一条。人们喜欢满怀悲愤,享受自己的痛苦,实际上真相如何,谁又知道?失败者喜欢归因于这个世界,”
陈铬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袁加文心情不大好,而且对阮教授带着隐秘的敌意,连忙打圆场:“但日心说也是其中的一点原因,多一点宽容的理解,少一点恶意的揣测。放过彼此吧,嫂子,布鲁诺还没出生呢。”
袁加文哈哈大笑,喝着一杯热茶,当然其中并没有茶叶,不知道是一种什么草本植物或水果风干而成的碎片,入嘴后一阵清甜,“应该再来点音乐,音乐让世界和平。”
陈铬从怀里掏出口琴,因为是装在新型合金小方盒里,故而经历这一路的“奇遇”,这只恐怖的口琴带着蓝色的哆啦a梦,几乎是跟李星阑送给他的时候,一样的崭新。
已经“十多岁”的小口琴发出清响,陈铬吹了一首悠扬的慢歌。
漫天银白或金黄的蒲公英上下浮动,仿佛万丈深海下面,灵动浮游的发着光的水母。它们细微,碎散,带着人类最爱的光芒,让人莫名感受到一种来自神的光芒照耀。
“神是自然,神,也是人类自己。”陈铬放下口琴,装了次文艺范,冷不防肚子发出咕咕叫声,“哎哎哎!失败!”
茂盛的荧光森林间,最为惹眼的是一片金色的枫林,流光溢彩,仿佛有人画地为牢,把天上落下的阳光给关了起来。
这林子正好在陈铬三人落座角落的背后,一只金色的大雁懒洋洋刮在树梢上,假装自己是一片叶。
吃饭时,钟季也正在一旁。他跟一大圈人坐在一起,即使那“吧台”是个正方形,也活生生地被他们给坐出了一种众星拱月的气势来,钟季就是那个黄澄澄的“月”。
要不是陈铬跟他相遇很早,对他印象很深,这会儿忽然见到,怕是绝对认不出这个人就是从前那个憨厚老实的秦国武士。
陈铬心中疑惑,他是间谍?他不是蒙毅的家臣还是亲兵之类吗?
阮霖洲一眼就看出来陈铬心中疑惑,压低声音,解释说:“墨家钜子之一,也是秦国武将蒙毅的亲兵,我想他很可能是个双面间谍,你怎么会认识他?”
陈铬把自己在崤山地下的经历,原原本本说了一次。
阮霖洲思虑重重,瞬间就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道:“你看他背上背的那把铁胎弓,应该就是你在崤山时,从岩壁石洞机关里面拿到的那把弓。那是一把不需要使用箭矢,可以直接以某种……玄妙的力量,进行射击攻击的武器。钟季就是凭着它,以及自己的能力,对以咸阳为中心的墨者组织作出了很多贡献,凭借功劳一步步当上钜子的,他应该感谢你。”
陈铬惊叹连连,道:“没想到钟季这么厉害!当然,蒙毅也很厉害,他们两个其实挺搭的。不,我是说,我们现在都知道了,那种‘玄妙’的力量就是灵气粒子,当时没意识到可以这么去操控它们。”
他说着说着,心里忽然产生一个念头,让他既欣喜,又为难,拊掌低声惊呼:“这把弓这么神奇,会是后羿射日弓吗?如果是,它为什么又会落在蚩尤的墓穴里,他们应该并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这样的问题,即使阮霖洲再聪明,一时之间也无从回答。
想想蚩尤一代兵祖,也真是挺不容易。活着的时候被人追着打,还要被手下陷害,死了之后连个全尸都保不住,坟墓还总是人来人往,跟个观光景点似的。
陈铬乱七八糟一通瞎想,梦游似的吃完饭,听着袁加文和阮霖洲两个人面和心不合,虚情假意客客气气地讲话,拜托他发动墨者帮忙寻找姜云朗。
阮霖洲则表示,他从完全康复,到进入墨者的组织,一步步打入核心层,差不多花了两年时间。此后,他一直在小规模地寻找众人,只是墨者人不算多。
然而这个时代人口流动困难,寻人就像是大海捞针十分费力,至今都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袁加文叹了口气,说明两人不会在这里停留多久,还要去找法器,想办法和李星阑搭上话。
阮霖洲想了想,意思是可以和他们一起上路。
陈铬总在为阮霖洲考虑,觉得他身体不好,咸阳近几年都不会有危险,最好还是留在这里,当一个脑力劳动者。
于是这个话题便先断在这里,等休整两天再来讨论。
当晚,袁加文鬼鬼祟祟,在集市上东走西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陈铬则绕着街市走来走去,四处摊位上窜来窜去。跟古代的科技阿宅们说说笑笑,大半是鸡同鸭讲,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乐趣?
偶遇同样漫无目的的钟季,便将怀里莫名其妙被塞进来的一堆玩物,捡着些有趣且笨重的往他怀里塞。
钟季想起自己的兄弟,心中半是酸楚,半是温暖,放下忙碌的工作,陪陈铬绕着水晶蜡烛散步聊天。
再谈了一会儿,钟季似乎有话想说,便将陈铬带到围楼的第九层。
两人相对而坐,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沙盘。
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一壶热水、两个陶碗,简单摆上烛火,再取来磨好的碳条以及草木纤维制成的原始浆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