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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很黑,天地一片静谧。大殿中烛火烧得旺盛,橘色光芒暖洋洋打在众人脸上。
李星阑跟陈铬挨得很近,脑袋略微低下,垂着双眼认真看他。
陈铬被他看得忽然紧张起来,对方的眼神太温柔了,像是透亮的玛瑙。他的额头慢慢冒出数滴汗珠,口干舌燥,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那感觉就跟又中了蛊似的。
他受不了自己的反应,低声抱怨:“你别看我了,我满脑子都是你……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李星阑的脸贴近,嘴唇在他鼻梁上轻轻碰了一下。
陈铬吞了口口水,问:“我会不会太那个了。”
李星阑:“哪个?”
陈铬呼了口气,伸出食指,在李星阑腰侧一点一点,说:“太下流了,就是跟你……在一起以后,总想着每时每刻都要和你单独待着,想抱着你在地上打滚,脱掉衣服亲你,和你做`爱。这种想法正常吗?”
李星阑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答:“不太正常。”
陈铬瞬间窘得无以复加:“啊?”
李星阑失笑:“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对吗?”
陈铬一脸懵逼:“对啊。”
李星阑:“但我们的想法却完全一样,这不符合自然规律。你觉得呢?”
陈铬哈哈大笑:“你有毒!”
横阳君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压着嗓子干咳数声。
陈铬反应过来,轻轻推了把李星阑。后者终于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抬起头,瞬间变得一本正经,开口说道:“秦军铁骑仍是最难对付,我们要想个办法。先把秦军骗进城来一举歼灭,再对付丧尸就会会容易许多。”
张良站在一名中年男子身后,手里牵着个更小的孩子,闻言面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小声嘀咕了一句:“正是此理。”
然而却被他身前那名中年男子呵斥一句,立即低下头,不敢作声。
横阳君没有听清,以为他们有了计策,便问:“张相,可是心中有了对策?”
张良的父亲,两代韩相张平起身,答:“秦国携灭国之心前来,又有尸兵在手,断不会冒险入城。即使假意归降,届时城门大开,你怎知秦国虎狼之师不会出尔反尔?仍须向外突围,将求援信送出,坚守城池。”
李星阑闭上双眼,唯有陈铬见到他的灵台飞出一束由千百点微光汇成的蓝芒,上升至空中,继而散开,游离于大殿内。一个呼吸后,他再睁开双眼,笑着说:“早在七日前,韩王安向秦军递交降书时,便已有人向外送出求援信。”
横阳君闻言面色瞬间变了变,杀意一闪而过,却仍被陈铬捕捉在眼中。
他双眸转了一圈,道:“七日前,我确实向外发出求援书信,三万精兵已奔着新郑前来。”
李星阑点点头:“现在的形势:新郑城□□有十万军民;城外围着三万丧尸,紧随其后是一万秦国精兵,最外则是五十名九黎姜氏,空中盘桓着五百只已腐化的金雁。然而,新郑的军队从未与丧尸有过接触,即使天时、地利、人和,对付三万丧尸至少需要六万人马。与此同时,秦国骑兵天下闻名,即使只有不到一万,余下四万人是否是他们的对手?非战不得而知。金雁滞留在空中,对地面作战优势之强,不言而喻。你们的城墙是土木结构,抵御不了丧尸排山倒海地强攻,况且对方还有攻城器械。恕我直言,这一战几乎毫无胜算。”
横阳君冷汗直流,不得不说:“确是如此,但援军俱是精锐,曾数次与尸兵对抗。”
李星阑笑着摇头:“横阳君怕是也并不能肯定,对方是否会为你全力作战。”
横阳君抹了把额头:“是。”
李星阑:“田忌赛马。”
张平发问:“还请先生明示,何谓上中下?”
张良探出个脑袋:“以君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话音未落,脑袋又被张平给摁了回去。
李星阑望向他,答:“于你方而言:十万军民,下驷。三万援军,中驷。与我同行的人,上驷。于秦国而言:三万尸兵,下驷。九黎姜氏及金雁,中驷。一万精兵,上驷。”
张平:“此言有失偏颇,秦国敢于贸然侵攻,与六国为敌,全赖尸兵威慑。”
“叔叔,抱歉,你不了解丧尸。”陈铬见李星阑似乎有种不想再废话的趋势,便硬着头皮插话,替他解释说:“秦国的尸兵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们全都受着姜氏的指挥,化整为零,形成了一点整体的战斗力。如果失去指挥,尸兵就是一盘散沙,援军只要有过与它们对战的经验,数量相当又是有备而来,很容易能收拾掉这些半死不活的东西。至于姜氏,她们本身战斗力很低,只是擅长养蛊和□□,不容易让人近身,幸而她们无时无刻不需要分神控制金雁和丧尸,我们又跟她们打了很多次交道,想要战胜这些人并不算难。最后,秦国敢于攻伐六国,这力量在朝夕间突然获得的,他们厉兵秣马,已经准备了数百年,军人们有气血有力量,装甲精良,令行禁止,这才最可怕。只有韩国军民从数量上压制他们,其实都还不能保证必胜。”
李星阑安静地听他说话,仿佛十分享受,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故而我先前便说过,最为稳妥的方式,是诱敌深入,使其麻痹大意。如果万事顺利,甚至可以将他们骗进王宫中宴饮,趁着酒气上头,先杀将领,再一把火烧了王宫……”
横阳君急了:“万万不可!”
陈铬在他大腿上轻轻摁了一把,李星阑对他笑了笑,改了口气,说:“待得他们酒气上头,十万军民分出一半过来,随手杀了就是。但如果事情进展不顺,被秦国人提前识破,以他们冲锋陷阵的勇力,新郑很难将其困住。”
张良觉得李星阑说得很对,忍不住附和:“那十万军民哪里有十万人的战斗力?近乎三万民兵,五万百姓,只两万武士。”
张平抛了个眼刀过去,张良立即噤声。
李星阑:“那便更需要把控好时间,逐个击破,最终里应外合。陈铬你们分成四组,去东、南、西、北四门外埋伏,准备对付姜氏和金雁。我扮成韩安……”
韩国臣子:“大胆!”
横阳君斜了对方一眼:“事急从权。”
李星阑毫不在意,看也不看那人,道:“我扮成韩王安,有十成把握将秦国将领及武士骗入城中。但你们切不可打草惊蛇,无论发生何事,都须按兵不动。只准备好丝竹美女,邀他们饮宴,尤其注意,须将所有酒水全数取出备用。”
这话说得委婉,衡阳君心中计较一番,也不再多言。
张平越听越觉得这计划不错,只有一点忧心:“先生的计谋虽险,行好了确可转危为安。只不过,若是陈铬等人出了城去,援军又未赶到,待得他们杀了九黎姜氏,尸兵便会不受控制。”
李星阑:“这你无需担忧,我可控制好整个战局。援军接近时,我便会先在王宫中动手,而后下令让陈铬等人行动。这时候尸兵定会□□,城中军民分出一半去守城,分一半来对付酩酊大醉的秦国武士。只要援兵一到,局势即刻扭转,受到内外夹击的便是尸兵。”
韩国众臣似乎仍有疑问,对李星阑并不信任。
汴阳君附和:“李先生是一名阴阳家。”
众人又是一番讨论,尤其是韩原对李星阑格外尊敬,只要是他提出的计划,几乎从无怀疑。
陈铬望向众人,目光瞥到张良,对方十分警惕地打量着群臣。
他忽然想起先前,在去往寝宫的路上,横阳君反复告诫张良不要去打扰韩王。这个混乱的时刻,韩安及嫔妃悄无声息地被害,群臣来得这样及时,城中军备早已布置,甚至于提前向外求援……这一系列的活动看似错综复杂,却忽然连成了一条扭曲的线。
当韩安拿起那支犀角杯,他便已将所有的阴谋诡计混在酒中,化作一杯无奈饮下。
想到这里,陈铬只觉得皇宫里的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实在令人难以接受,但又没法说出谁对谁错。这不就是以恶制恶?韩国即使取得胜利,也是血腥黑暗的胜利。
他的思维发散,甚至开始怀疑整个历史,上下五千年,有多少史书是胜利者所书写。
“陈铬,怎么了?”
李星阑在他太阳穴上轻按一下,后者立即感到复杂的情绪平复下来,感激地望向李星阑,便听他放低了声音,问:“不高兴?那我们现在就走。”
陈铬猛然被李星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他摁住:“不不不,当然要留下。没什么,你别管我,是衡阳君杀了韩王安?”
李星阑:“他没有弑君的胆量,这不是一个人的谋划,而是一群人。”
陈铬:“因为君王一意孤行,所以他们通过弑君的方式,来保全国家和百姓。”
李星阑:“客观上确实是这样,但主观上很难说。有些人为了国家,有些人为了百姓,有些人为了家园,有些人为了财富……他们目标不同,方向却一致,所以能暂时达成一个共识。先保全这块蛋糕,如果往后分配不均,联盟很容易就会破裂,从古至今很多事都是这样。”
陈铬叹气:“来这里以后,才知道从前生活的地方多好。一百多年来,我们国家有十多亿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热爱自己的祖国,团结奋进、自强不息,最终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实在是一件空前绝后的事。”
李星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