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福尔摩斯说,“请连信封也一起给我。邮戳,伦敦西南区,日期,七月七日,啊,信角上有男人的拇指印——也许是邮递员留下的。优质信纸。信封是六便士一扎的。写信人对信笺很讲究。发信人没留下地址。“请今晚七点到莱西厄姆剧院左侧的第三根柱子等我。如果你怀疑,请偕两位朋友同来。你是一个被委曲的女人,应当得到公道。请别带警察来。否则恕不相见。您不知名的朋友。“哈,这真是一件十分离奇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摩丝坦小姐?”
“这正是我要请教您的呀。”
“咱们一定得去——你和我,还有——华生医生正是我们最合适的人。他和我一直在一起工作,符合写信人的要求。华生和我是要好的朋友。”
她带着恳求的表情看着我,用十分委婉的语气对我的朋友说:“他乐意去吗?”
我不待福尔摩斯回答,忙说:“乐意效力。”
“在这个城市里,我没有什么朋友可以相托,两位这样仗义,令我感谢不尽。这样吧,我六点到这儿,行吗?”
福尔摩斯说:“最迟六点钟。还有,信上的笔迹和寄珠子的纸盒的笔迹相同吗?”
摩丝潭小姐拿出了六张纸,说:“全在这了。”
“在我所有的委托人里,你考虑的是最周全的,简直是他们的典范。好了,咱们对比一下吧。”他把信纸都铺在桌面上,一张一张的进行对比,然后又说:“除了这封信,六张纸上的笔迹出于一人之手,但都是仿写的。大家看看,这个希腊字母e的尾勾往上翘得多么突出,而字末的字母s是那样弯。我想知道摩丝坦小姐,这些笔迹和您父亲的笔迹相似吗?”
“不,一点都不一样。”
“我估计也是这样。那好吧,六点钟,我们在这儿等您。现在刚三点半,您把信留下,我想再研究研究,行吗?再见。”
“再见。”摩丝坦小姐用温柔的目光看看我们,拿起放珍珠的盒子,走出了房间。
我站在窗前目送她,一直到她那轻快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我回头对福尔摩斯说:“她真是一位漂亮的女郎。”
他靠在椅背上,再次点着他的烟斗,闭着两眼,无精打采地说:“是吗?我没注意。”
“机器!你真是个由精密零部件组装的机器,太缺乏人情味!”我向他大喊道。
他微微地笑了:“不能让一个人的外在形象影响了你的判断力。对我来说这非常重要。一个委托人只不过是一个计算单位问题里的一个环节。感情用事会影响大脑的正确判断。我曾见到过一个最漂亮的女人,残杀了她亲生的三个孩子,目的只为了得到保险金,最终处以绞刑;我认识的一位男子,他的面孔最让人不舒服,却是一位慈善家,他给伦敦贫民捐赠了二十五万英镑。”
“可是,这次……”
“我从来都不认为会有例外。规律是没有例外的。你研究过笔迹的特征?对这个寄信人的笔迹,你有什么看法?”
我说:“写得挺清楚的,好像这个人性格坚强。头脑缜密。”
福尔摩斯摇摇头,说:“这人写的长字母几乎都不比一般字母高,d字母好像a,那个l好像e,意志坚强的人字不论写得如何不佳,长字母也会高过一般字母的。信中的k字不统一,大写的字母还算可以。现在我要出去一趟,去调查些情况。给你参考一本书——温伍德·锐得的《成仁记》,这是一本杰作。一个钟头后我就回来。”
我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书,心思却飘飞到这本杰作的外边,飘到刚刚离去的客人身上——她的音容笑貌和她的奇特境遇。如果她父亲失踪那年那是十七岁,那么现在她就是二十七岁,此时她正由年轻幼稚走向成熟阶段。我坐在那儿胡思乱想直到大脑里产生某种不良的信号。我赶忙站起身来,坐到桌前,拿起一本病理学书来仔细阅读以图扼制我本能的胡思乱想。我一个陆军军医,没有多少薪水,带着一条伤腿,怎么能朝那方面妄想呢?她只是这件案子的委托人,正如福尔摩斯所说的一个计算单位,一个环节。除此外,任何身份都不是。别再痴想会有美好的命运等你争取了,最好担起重担,哪怕前途一片黑暗,也绝不能靠痴想来打发自己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