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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两人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一定程度,林春晓自然没有多说,这种情况她的骄傲也没容她多说。
林二春甚至怀疑童观止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只是她猜不透是在什么情况下跟他认识了。
她的记忆里……罢了,她的记忆早就出现了断层。
她突然想到,东方承朔查抄了童家,他的封底在凉州,童观止也在凉州,还靠近了自己?
她悚然而惊,直觉这其中应该满满都是阴谋,她恨不得能够出声提醒丝毫不怀疑童观止身份自己,可最终只是徒劳,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这房间里晃来晃去。
林春晓说:“是出了点麻烦,不方便脱身,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我可以保证这药绝对不是去害人的,希望童大哥能不吝卖药。”
犹豫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之后我想带着我儿子出玉门关,从京城这一路过去,能不能跟童大哥的商队同行?如今西川局势虽然明朗,但是跟西域的往来并未完全开放,我弄不到门路,那条路也不曾走过。”
童观止有些惊讶:“你自己要用来脱身?还想要去西域?”
林春晓点点头。
童观止没有再追问,他有片刻的沉默。
林春晓出于避嫌没有跟他对视,只低头喝茶,同时等着他的回答。
林二春却能够紧盯着童观止,她觉得他的神情很是耐人寻味。
他目光深沉,让人猜不到他的半点情绪,也不带逼迫和强势,温润浅淡,总让人能够不自觉放下心防,这一点跟林二春了解的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这会儿,林二春看到他眼眸里,乍然浮现一抹惊喜,像一窜火苗,让他整个脸色都像是顿时亮了起来,熠熠生辉。
童观止的这抹光亮在林春晓再问话的时候才渐渐淡去了,恢复了淡然,只是,他放在桌子下方的手蜷曲而颤动,那是无法遏制的激动。
林二春心烦的猜测,也许他是觉得找到了报复的机会吗?
她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悲叹:离开虎穴,进了狼窝,会落得怎样的命运?她悲观的想,也许记忆是完整的,说不定是她真的死了。当童观止觉得她没有什么用处,无法牵制东方承朔的时候,她就死了。
“童大哥,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似乎也觉得语气有些急促激动,很快就放缓了下来:“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什么时候能够脱身?要不要我去接你?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启程了,这边的东西都已经采买的差不多了。”
林春晓没有再跟他细说,只说到时候会在城外等他,再一起上路。
童观止有短暂的离开:“现在我就去客房拿药,你稍等。”似怕她怀疑,他补充了一句:“这种药丸正好这次出来的时候带了。”
林二春跟着他飘出去,他走得很急切,很快就到了悦来楼的后院,这里是客房,他进了一处普普通通的房间。
房里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有人候着,他一进去,就听人迎上来:“大爷来了。”
童观止沉声吩咐人寻药,林二春就见这客房的床下面居然有一处暗道,那人钻进去。
林二春也跟着他进去,下方是一个密室,是一个很整洁的房间,空气流通,在石壁上有一个排气小窗,除了进来的这个出口,还有一个门,现在是关着的,也不知道通往哪里去,林二春想要细看,那人已经拿了个瓷瓶准备出去了,她也只好匆匆出去。
心下怀疑:这悦来楼的主人,难道是童观止吗?还在绿水湾的时候,她就是跟悦来楼合作卖酒,不过都是跟掌柜的打交道,等进了京城,又去凉州,跟悦来楼这边的交情就是一直林家在维系。
可她明明记得童家被抄家,所有财富都被充公了呀,富可敌国的童氏,充盈了大夏的国库,的确比国库还有钱,这让建立不久的大夏朝手头宽裕了不少。
居然还有遗漏。
不过想想,童观止都能够金蝉脱壳,留下几处从未暴露过身份的产业也正常。
童观止拿了药瓶又匆匆离开,一副生怕林春晓跑掉的样子。等到了门口,看见里面的人影,他竟然还松了一口气,略站了站,平复了有些急促的呼吸,才恢复从容不迫的样子推门而入。
他将小瓷瓶递给林春晓,嘱咐她注意事项,“等日后出京的时候再给银子不迟。”
之后林春晓就匆匆回去了。
自此,林二春能够猜到接下来的打算,肯定是寻求大哥的帮助,假死,如今她成了弃妇,受人嘲笑,就是一时想不开带着儿子自尽,想必别人也觉得正常,而且现在天气已经很热了,肯定也不会停棺太久,完全可以用这药丸撑下去,如果这药丸真的有效的话。
东方承朔这个时候或许还会舍不得她,但是他领了圣旨,大婚在即,虽然伤怀,但是霸业在望,还能怎么样,总不会拦着不让她下葬。
然后她若顺利脱身,还是跳进了狼穴。
林二春的心情因为这猜想而陡然变得无比低落和怅然。
她没有跟着林春晓离开,她想冤魂缠身,总会引得被缠着的人运气不好,她什么也不能做,只是一个旁观者,但是她可以缠在童观止身边,跟他同进同出。
等林春晓走了,童观止静静的坐了好一会,才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后饮茶如饮酒,无比豪迈,掩饰不住的愉悦。
他步履轻快的回了客房,林二春恨不得暴打他,但是只能穿透他的身体,对他毫无影响。
很快,他就得到了东方承朔即将娶妻的消息,这个消息对于他的立场来说,应该不算个好消息,毕竟即将到手的人质身价下降了,作为筹码威胁性降低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却因为这个消息目光越发闪亮。
吩咐人:“盯着林家,有什么举动的话,见机行事,务必将她和那个孩子都完好的带出来。”
他的好心情持续到了当天晚上,他辗转反侧,时不时在黑暗里低声浅笑,或是呢喃她的名字:“林春晓。”
这是一个猎手对猎物的心情。
林二春也不需要睡觉,飘在他上方面,面无表情的瞪着他,一副冤魂索命的样子。
半夜有人跟童观止汇报:“大爷,丞相府派人去找东方承朔了,他马上就怒气冲冲的出了门,他十分警觉,不好靠近他,不过,应该是往林家的方向去了,丞相府的人在后面跟着他。”
“还有荆州传来消息,卓六少和林三春被人请走了,是来京城的方向。”
童观止匆匆起床,烛光下那张脸晦暗莫名,绝对称不上高兴,也半点没有往日的温润,因为他的陡然变色,屋内的气氛凝重,边上的几个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去林家护着,若是情况紧急,先将林春晓和那个孩子带出来,别让他们受伤,准备退路,连夜就走。”
“大爷,要是暴露了身份,那就功亏一篑了。”
“按我说的办!”
“是!”
林二春一头雾水。
林三春和卓景行来京城了?还是被人请来的?这跟童观止有什么关系!
东方承朔去林家,童观止是因为这个消息担心事情有变,而变了脸色吗?
等人都出去了,见童观止神色沉敛,眸深如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在挣扎什么,他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无边夜色,像是石化了,一动不动。
林二春便也觉得无趣。
听说东方承朔去林家了,她也就飘出来了,朝着林家而去。
走不多远,突然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一人一马遥遥领先,风一样从身边闪过去,看清楚那是东方承朔的脸,见东方承朔在林家大门前拉住了马缰,马儿嘶吼声划破了夜色,他疾步前去敲门,似带着冲天怒气。
她无声无息的靠近,在林家大门打开的时候,街道上又想起阵阵马蹄声,林二春扭头去看,见又跟上来几人几乘,其中还有一辆马车,女儿家的马车,还没有靠近就先闻到一股香味儿。
顾不得多看,就听东方承朔沉喝开门的小厮:“林春晓人呢?”
那声音中肃杀之气宣泄出来,吓得开门的小厮一个哆嗦,磕磕巴巴的回答:“二小姐在后院。”
“带路!”
“哎!”
东方承朔大步跟着小厮“杀”过去,这一闹,林家人也彻底的醒了,满院子鸡飞狗跳。
这边,林春晓跟林春生商议完没多久,生死大事,总要先考虑清楚接下来会遇到的事情,她还不能在这一晚就死。
再者,林家人也要先上门去闹上一闹,这是暴发户林家的惯常作风,要是什么都不做,任由林春晓死了,不然也是惹人怀疑。将事情都闹开了,林春晓再顺理成章的服药,方合理。
所以林春晓还活着。
东方承朔的突然到来,也让四周隐伏着的想要将她掳走的几个人停止了行动。
林二春不解东方承朔的怒气,但也感觉得到,他目光猩红,神色狰狞而阴郁,似要索命的魔鬼,怒气已经让他没有了理智。
她还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生气的时候,而且这怒气还是冲着她而去的,这让她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头也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惶惶然想,便是死了也能让她感觉这心慌气短和头疼欲裂。
她捂着脑袋跟进来。
东方承朔一脚踹开了房门,屋内林春晓早被这吵闹声给惊扰了,已经起身了,刚系好了一带,门一开,她就被东方承朔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只眼中惊恐又茫然,恢复冷静之后拍打东方承朔的手。
东方承朔双目圆争,丝毫不肯松手,将她连连往后推,用力按在了床柱上,床柱被这一撞,发出吱嘎一声响,然后剧烈的摇晃起来。
东方承朔声音嘶哑咆哮:“林春晓,你好样的,好得很,拿我耍着玩!”
林春晓挣扎着,因为憋气面上通红,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床上的阿策也在这一瞬清醒过来,短暂的茫然过后,他跳起来,抠东方承朔掐在林春晓脖子上的手:“你放开我娘,你放开娘......”
东方承朔目光沉沉的看向他,冷哼一声,勃然暴怒,手一抬将他用力的掀开了,“滚开,你这个孽种!”
林二春惊呼一声要去接住被弹开的小孩儿,最终只能见他穿透自己的手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嘭”响,林二春吓坏了,她蹲下去看,孩子已经昏过去了,她无法查看他的伤势,急得团团转,对东方承朔生出一股冲天怒气来,可到底也无能为力。
东方承朔的分心让林春晓挣脱出来,她摸到床柱上挂着帐子的钩子,用力扯下来,往东方承朔胳膊上刺,他的手松了些,依旧没有放开,却让林春晓总算是可以说话了:“东方承朔,你发什么疯!”
她断断续续的咳嗽,看倒在地上的孩子:“阿策,阿策......”
见阿策没有半点声响,她也气急了:“我不会挡你的路,阿策也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你还想怎么样,东方承朔,有话你就说清楚,对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你还是不是人?”
东方承朔目光阴鸷的盯着她,怒极反笑,沉郁得让人心惊:“林春晓,要是真是我的儿子,我东方承朔绝不会让人动他一根毫毛。可这野种是我的孩子吗?我为什么要下不去手!我现在真想掐死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守着你一个村姑,沦为别人的笑柄,你却让我给你养了八年的野种!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是我太小看你了!”
此言一出,林春晓懵了,林二春也懵了。
东方承朔继续阴沉沉的道:“你看这个孽子身上哪有半点东方家子孙的样子,他可有半点像我的地方?这几年娘提醒过我无数次,我心里膈应,可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到底有没有心?我真想掐死你这个贱人!”
林春晓懵过之后,也大怒,愤然道:“你胡说!东方承朔,你凭什么这么怀疑我!”
她怒目相向,眼底渐渐泛红,迎视东方承朔,神色逐渐冰冷:“东方承朔,我林春晓是什么人,别说你不知道,为了迎娶新妇,你宁愿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你也好得很!这个打算好的很!”
东方承朔沉默片刻,目光森寒道:“林春晓,倒打一耙你还真是做得顺手,我跟那个杂种的血根本不容!当年就是被你巧舌如簧给骗过去了,到现在你还在狡辩。”
林春晓怒极之后的平静:“你偷偷试过阿策的血?”
她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发颤:“几年前你突然跟我说起滴血认亲的那次就怀疑上了吧。你那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了,怀疑我对你不忠?难怪你甚少回家,常年住在驻地......呵,只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吗?”
东方承朔不语,也就是默认了。
林春晓凄然笑了,然后道:“滴血认亲只是无稽之谈,当年我就跟你解释过血能够相容需要血型相同,就是亲生父母和子女也不一定是相容的,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也可能血型一样,根本就不足以为信!当年你不是亲眼见了两个没有关系的人血液相容吗?”
东方承朔定定的看她理直气壮的模样,突然收回了手:“不见到证据,你还会一直嘴硬下去。”
林春晓半点也不怕,东方承朔的手一松她就朝着地上躺着的阿策奔过去,抱着孩子,仔细查看他身上的伤势,心疼的捂住他后脑勺上的一个大包。
林二春突然想到了东方承朔和阿策之间的古怪氛围,再听了这番对话,她明白了,原来如此,难怪阿策那么早熟,以为东方承朔是因为他而生气,将他们赶出去。
她本来就头痛欲裂,此时更是仿佛要爆炸了。
她的认知在这一瞬间全部都崩塌了,她一直以为上一世她是幸福快乐的,难道统统只是她的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她脑子混沌的好像又飘了起来,她意识涣散,恍恍惚惚。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这后院一方小天地里已经是灯火通明,喧嚣一片。
林春生带着卫明珠赶过来了,林春晖也过来了,林茂才和邓氏也过来了。
除了这些让林二春熟悉的脸孔,她还看见了一群陌生人,无数的面孔在她面前晃过去,有人在说话,有人在拉扯、吵架。
直到看见形容憔悴的林三春。
她不知道怎么的被人推到前面来,跟林春晓面对面,她才陡然一惊。
“那年王爷去荆州暗查洪涝赈灾之事,你也跟随,暗访期间你们就住在卓家,正好碰到我的生辰,你我姐妹一起吃饭,那天卓景行给我们送来卓家的极品玉白露,寻常我根本就喝不到,别说喝了,就是见也没有见过,就连过节,他自己也是舍不得的,可因为你来了,我也能跟着沾了光。”
“你还记得吗,你说卓氏药酒果真是一绝......后来我们都喝多了,我就让人送你回房。”
林春晓似随着她的话进入回忆里,神色逐渐凝重。
林二春茫茫然看着,听着。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将我自己看见的讲出来。”
“后来丫头们准备了醒酒汤,我好些了,就带了些过去寻你,不过走到门口见灯也灭了,又听见些声响,以为是王爷巡堤回来了,也不好打扰便先走了,想着第二天一早再过来......”
“我回去的时候看见景行的贴身小厮,说是客人有点老毛病,阴雨绵绵的,他犯病了,特特过来送药的,客房里是不是住了别的客人,我没有见过,也没有听下人们说过。不过那天晚上景行他没有回来。”
“第二天你便病了,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的病了三五天,二姐,你还记得这些吗?王爷应该也还记得吧。”
林春晓蹙眉,轻轻的点了点头。
东方承朔便冷哼了一声,林春晓抬眸看他,四目相对,她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却似有所觉,心往下沉。
林三春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王爷担心灾民,几日未归,听说你生病了,回来匆匆看了一回,知道没有大碍才又离开了。”
“二姐昏睡几日应该是当成一场梦,可我却得知二姐怀孕之后,足足担心了好几年,后来见到一回小外甥的样貌,心里又惴惴不安了这么久,生怕被人发现端倪,你是我亲姐姐,我本想帮你隐瞒,可眼下,二姐,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到的,我是被逼的,我也不知道那天在你房中的究竟是什么人,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别怪我!”
她说完,林春生怒斥她:“三春,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说的,没有影子的事,你莫要信口开河!还是有人逼你说的?”
邓氏和林茂才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畏畏缩缩,只嘴唇哆嗦,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这怎么能,这不可能......”
林春晖附和他:“我二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她虽然会酿酒,却很少喝酒,一杯就倒,一醉就迷糊不知事,在家里都只是浅尝,更遑论还在外做客了,更不会喝得大醉。说谎也不找个靠谱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