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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秋的微风吹过人们劳累了一天的面庞时,夕阳的光辉变的散淡而温暖,懒洋洋地照在连绵不断的山峦上。在古道上,有三匹骏马正一路远远行来。许是并不太急着赶路,这些马匹奔的并不甚疾,马上两少一老三名骑者只是稳稳地控住缰绳,也不挥鞭,只是任由马匹洒开碎蹄一路晃晃悠悠小跑而过。
如果不是需要去书院报道,宋君鸿真想在这里安静的待上几天,尤其是在经历了一连窜的撕杀和生死离别后,这小小田园的风光就变得分外美好和诱人。宋君鸿一边行着,一边随意的举目四望,远处杨柳随风,有老农荷锄;近前菜花铺金,桃花摇曳如霞,从炊烟袅袅的村寨里,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吠鸡鸣,仿佛是一个遥远、朦胧的梦。
这番田园景象很容易就让宋君鸿联想到了唐时孟浩然的名篇《过故人庄》,有时书读多了就这毛病,总是喜欢对景抒情个一两把,也就是世人常说的“酸”劲了。在后世,一个人若是冷不丁的念出一两首诗句来,多半会受到旁人的挖苦。在那种金钱至上道德踩地、文化断代礼崩乐坏的年代,诗歌或许只能卖上一斤白菜的价钱,而写诗的人和爱诗的人,或许连斤白菜都不如。
不过好在这是古时,你若想诵诗,没人会再嘲笑或挖苦你,大可放开胸臆,一首一首的诵个痛快了!这让宋君鸿感到很高兴,他望着远方的村寨一时意兴悠生,高兴的转向对史珍和史福道:“我跟你们说,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金屋玉堂、绫罗美酒,却不知那些金啊玉啊的,颜色再晃眼也终是死的东西。只有大自然的美才是隽永和生意勃勃的。”
“既如此,我就用这一畦菜园、满山野草来换你的黄金美玉、高屋广厦,却不知宋公子换是不换?”史福听后在旁边打着趣道。
“唉,我跟你们说,你们还别不信。将来总有一天,人们会把各类的高屋广厦越建越多,但能供欣赏的青山绿水却越来越少。到时人们若想要再看这一眼绿色,便却需要花大量的金钱来买呢!”
“傻子嘛!”史福对宋君鸿的言论十分不以为然。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荒山野林,绿草溪河,拿金钱来交换,就为了能经常瞅一眼这遍地都是的田野?
“我看啊,你们读书人就是矫情。”史福笑道。
“这叫浪漫主义情怀。我不否认物质条件对生存的必要性,但精神上的愉悦与放逸旷达同样必不可少。”宋君鸿纠正道。
“好、好,不可少就不可少。”史福拧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宋君鸿所说的那个“浪漫主义”和“物质”倒底是什么东西。只得笑了笑说道:“宋公子,你若遇上我家老爷,说不定两人个倒真可以谈得到一处来。他老人家也常说什么想要去找一处泉流石上、风来松下的地方盖个茅屋终老呢。”
“嗯,看来令主人才是真的懂得享受生活、而不是被生活享受的人哇。”宋君鸿赞叹道。
史福沉默了一下。从小在史家长大,他自然也是跟着读了一些书,认了一些字的。但像史灵松那种书生骨气、逸士情怀他却是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
“嗯,福叔,宋公子真的和我爹很相似吗?”史珍好奇的问道。
史福点了下头:“甚至或以说,他们俩从骨子里都是同一种人。”
史珍窃笑了一声,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一下子红了。
宋君鸿却仍然自顾自的在抒情:“世人都道满足是高官厚财,却不知远不如明月照胸、清风满怀来的洒脱。在这时,什么俗世名利、荣辱得失全都只如过眼烟云,飘然脑后去了。你们看看眼前这青山绿树、鸡黍桑麻,好一派田园风光。孟襄阳有首诗叫做《过故庄》,现在拿来描写此时的情景再合适不过了。”说罢他放声诵道:“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一首诗还没诵完,旁边的史珍已经接口脆生生的吟道:“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对于史珍的接诵宋君鸿略微感到有点惊奇,不过他随即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心思有如七窍玲珑的史珍却已经猜到了宋君鸿的惊讶,娇声说道:“怎么,莫不是宋公子以为我是一个深山里长大的野丫头,所以就不通诗书喽?有点瞧不起人啊!”
“岂敢、岂敢!”宋君鸿连忙在马背上微一欠身,请罪道:“史小姐天姿聪慧,文武双全,君鸿自叹都不如,哪里还能轻视了小姐去。”
“哼,我看你心里想说的其实是‘就敢’、‘就敢’的吧?”史珍不高兴的瞅了宋君鸿一眼,继续说道:“这一路上宋公子诗兴大发,对沿途风景人物都是长叹高吟不断,却独独对小女子言简话少,怕是心里就是在瞧不起我这粗鄙的丫头哩。”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就有点寡寡的了,心里也略略有些委屈,自己为什么要上赶子对他进行一路上的日夜护送,帖身呵护?这个人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真是个恼气死个人的冤家!
她很想大声的质问对方心里倒底是怎么样的,可这种话却又如何时是她一个黄花闺女能说的出口的?
让老管家史福帮着问?不可能!先不说史珍自己张不开这嘴,就算是和史福说了也多半是枉然。史福虽说心疼自己,也不讨厌宋君鸿,但却是时时刻刻以主家的命令安排为念,影响史、韩两家联姻的事情他是不会愿意去干的。实际上答应护送宋君鸿前去岳麓书院,史福这就已经是做了天大的让步,也是最后的让步了!
宋君鸿倒底明不明白,人家为他做了多少?这需要顶着多大的压力,拿出多大的勇气才能做的?
可他倒好,一路上礼貌齐全,仪态彬彬,却总像是让人觉着隔着一层无形的纸,亲近不得!路上史珍自己多次不顾史福瞪圆的老眼去向宋君鸿引故事提话头,对方却总是笑的多说的少,看史福这个老头子都比看自己这个妙龄女子的时间多,若是换作韩书俊在旁,怕是早就费劲心思、妙语连珠的来逗乐自己了,独独这位宋大公子,忒得不解风情!
就好像自己是一头会吃人的老虎似的,史珍心里愤愤的想。
“这……君鸿嘴拙,不善言辞。”宋君鸿带马闪过一个晚归的农夫,尴尬的吱唔着。
“哼,宋大举人学识渊博,胸藏沟壑,计诱马如忠时何等言谈洒脱,对战天星社时敢于直言勇斥,怎得此时却又不善言辞起来?”史珍小鼻子一抽,酸酸的感觉让她想下马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上一场!
“宋大举人”都出来了,你们韩、史两家自恃公卿世家,什么时侯把我一个小小的举子放在眼里过?宋君鸿一脸的窘迫,史珍话里明着是在夸他,但那种揶揄、气恼的情绪是个人就能听得出来。
史珍伫在马背上不说话了,小嘴一扁,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现在需要有人安慰一下她。可宋君鸿行吗?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