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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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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万家灯火都点起来的时候回府,方一进门,便被小厮急慌慌地请去正堂,谢道庸与谢怀昌都在,俱是一色的严肃表情。

婉澜眼皮子一跳,不详的预感霎时袭上心头。

谢道庸并没有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见她进门,便从桌上捏起了一页纸:“陈暨的父亲去世了。”

婉澜心头一震,来不及请安,几步过去接了那页纸,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毕:“载滦是谁?”

“是庆王爷家的滦贝子,”谢道庸语气沉沉:“怀安已经启程前去湖南,帮陈夫人和二公子料理丧事。这电报走的是衙门的官线,陈暨约莫还没有收到消息。”

婉澜又将电报看了一遍:“为什么淳贝子不请旨就能杀朝廷命官?”

“他找了个好理由,”谢怀昌接口道:“朝廷命官与革命党有牵连,就地斩杀还是轻的,倘若太后相信了这个理由,恐怕要牵连家族。”

“这个理由……必然会说到太后跟前。”婉澜后退一步,似乎有些摇摇欲坠,陈暨回国后,陈夫人便已经与谢家下了大定,她这会已经是陈家的人了!倘若陈暨因此被牵连,她谢婉澜自然不会有好结果。

谢道庸令婢女为婉澜上茶,安抚她道:“太后没那么容易糊弄,况且陈暨的父亲为官多年,口碑颇佳,当年回銮的时候,他还出过大力气,这些太后心里都有数。”

婉澜六神无主地深吸了口气,面前拢住心神:“我现在该做什么?立刻去告诉玉集吗?”

谢怀昌有些忧虑地看她,对谢道庸道:“要不……还是我自己去吧,我担心阿姐撑不住。”

“我与你一同去,”婉澜接话道:“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没什么,况且他父亲去世,我还得与他一同戴孝。

她说着站起身来,将那页电报放在身旁的案几上,招来一个丫头扶着自己,对谢怀昌道:“去叫潘叔吧,我换件衣服就来。”

谢怀昌站起来送她,搀着她的胳膊将她送到门口,语气忧虑:“你方才进门时神色不对,在外头出什么事了吗?”

婉澜没有回答,反而低声道:“真是可笑,国家危在旦夕,皇族的王公竟然还用这样的借口诬陷谋杀朝廷命官,”她用气音重重地哼笑一声,极尽讽刺:“闻所未闻事,竟出大清国。我爱大清,可大清却不爱我。”

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于是谢怀昌愈发肯定她在外头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又扶着她迈出门槛:“阿姐,你若是心里难受,在府上歇着就是了。”

“玉集得知了这个消息,只怕会更难受,”婉澜推开他,道:“我就过来,你先去备车吧。”

府上没有孝服,她便换了一身白色花纹素净的衣裳,将发髻上的钗环全都取下来,又洗掉妆容。谢怀昌在大门前等她,途经一堂的时候,谢道庸交给她一封信和一袋碎银子,好打发执行宵禁的兵勇,又叮嘱道:“劝劝玉集。”

他是怕陈暨得知父亲身死,还染上这个污名,情绪激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这也正是婉澜所担心的。谢道庸给他们准备了二十两碎银子来打发宵禁,可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执行宵禁的兵勇,有的只是喝得烂醉的兵痞子和寻欢作乐的富贵子弟.从开国至今,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爱新觉罗的子弟盘踞帝国巅峰的时间也已经太久了,黄金白银和温香软玉已经消磨掉了努尔哈赤留在他们血液里的荣光,就连曾被谢怀昌寄予重望的载泽也在接受了新官制的职位后沉默下来,任凭那些人将五大臣出洋得来的心血毁为一旦。

婉澜在车厢里沉沉叹了口气,又想起东直门外的那锅老汤,汤的确是没有变,可盛汤的锅却要破了。

老潘将马车驾到康利洋行,可洋行早已经关了门,上去拍门,也只有一个老者来应,说陈经理并没有住在洋行里,婉澜心急如焚,这才想起她竟然从不知道陈暨在北京的住处。

“去日本大使馆,”她从焦灼的情绪里努力挤出理智,道:“正田美子和日本大使的夫人关系密切,去那里给她打电话。”

于是老潘又将车驾去了使馆区,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在使馆区竟然遭到了严格的盘问,婉澜与谢怀昌相对苦笑——这个国家,只怕真的是……气数已尽。

然而更不幸的遭遇却在后头,日本大使馆里,匆忙赶来会客的大使夫人万分抱歉地看着他们,说正田美子早在一个周以前,就已经启程返回了东京。

“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向她寓所里打电话,”大使夫人轻声细语道:“她留下了一位官家在寓所,或许那位官家先生能知道陈经理的住处。”

婉澜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懂了她的意思,急忙表示感谢,大使夫人亲自拨通了那个电话,交流几句之后挂掉,用日语写了一个地址给他们,比划着说道:“秘书就在楼下,如果看不懂的话,可以去请他翻译。”

折腾了半个晚上的婉澜和谢怀昌终于带着岳阳知府陈之昶被杀的消息敲响了陈暨的门,被吵起来的陈暨批了一件大衣给他们开门,看到婉澜,下意识地微笑起来:“怎么这时候来了?”

婉澜回之以微笑,语气冷静地开口:“玉集,我要与你说件事情,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你的父亲,陈之昶陈大人,在湖南协助剿匪的时候得罪了前去督军平叛的庆王幼子载滦,被诬陷与革命党暗通款曲,就地诛杀。”

陈暨的微笑僵在脸上,他定定地看了婉澜好一会,侧身让到一旁:“你们先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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