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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分化
曹冲哈哈大笑,颌首说道:“你说的话既在理,也不在理。我对世家并无偏见,只要他们愿意合作,我当然不会拒绝,而且是举双手欢迎。可是,如果他们想独占仕进之途,以他们的那些师法、家法把别人挤在一边,那也是不行的。读书人当然是国家的精英,可是精英也分很多种的,不是只有读儒家经典的才是精英,才有资格参政议政。刘仲玉、韩公至(韩暨)经书不熟,可是谁能说他不能当官?你去问问蔡都督和严都督,经他们改造过的战船是如何的犀利,把那个锦帆贼打得影子都找不着了,江东的百战水师节节败退。张文敬(张奋)的攻城大车,在攻克会稽城的时候起了多大作用,少死多少人?你再去问问,谢异公(谢奇)这几年把产量提高了多少,生产的粮食能多养活多少人。刘仲玉、韩公至做不得官?张文敬做不得官?谢异公做不得官?我看他们完全可能做得尚工令、将作大匠、大农令这类的官嘛。”
曹冲回头指了指庞统说道:“我府中的人,不管是谁,不管是不是精通经术,只要于国于民有利的,都会有合适的位置。元直,人为什么比动物聪明?就是因为人吃五谷杂粮,荤素配合,如果有人一辈子只吃一种东西,他能活得好吗?再说人体吧,手有手的作用,腿有腿的作用,各司其职,相互配合,才能是个健康的人,国家也是如此,士农工商,缺了哪一个也不行。坐而论道的当然要有,可是只有坐而论道的,这国家还能成为国家吗?”
周不疑也笑了,他冲着曹冲摆了摆手:“仓舒,你说的,我都能理解。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世家大族手里还掌握着最多的人才和物资,你的新政在襄阳是培养出了大批人才,可是毕竟时间还短,光是你控制的四州所需的官员,就已经远远超过书院现在能提供的,更何况其他地方。青兖豫徐诸州,还是以世家大族的人才为主,丞相府中的人中出自那些地方的人不在少数,至少目前来说,还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特别象路粹这样的近臣,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能左右丞相大人的心思的。江南四州,只有荆州和益州的实力强一些,扬州略差一些,至于交州,几年之内还只是负担,不是助力。”
周不疑缓缓道来,神情轻松而自然,一点也没有以前一提到这些问题就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沉稳的气度中自有一番自信:“我并不是反对你的新政,我只是提醒你要小心一些,不可大意。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还要看现实情况,制订切实可行的实施办法,只有能推行下去的制度,才有可能是好制度。现在你到了关中,关中与襄阳的情况有不同之处,这里的世家要多得多,势力也要大得多,你要想成大事,就要跟他们处好关系,先把西凉平定了再说。否则的话,只是欲速则不达,受挫还是小的,弄不好还会招致大败。”
曹冲笑着点点头:“这个我心里有数,新政在荆州实施了几年了,有些成绩,也有些教训,现在在关中实施,当然希望效果会更好一些,所以我才催着你尽快把那些书籍搞出来。襄阳不过是个郡治,长安可是两京之一,长安分院,理应要比襄阳书院更要好一些,将来有可能的话,还会成为全国顶尖的学院之一。你的山海学院,也将成为我大汉的莘莘学子睁眼看世界的一个窗口,正如虞仲翔、陆公纪他们手中看天的望远镜一样,打开一个更宽广的眼界。”
周不疑听他说到了山海学院的重要性,郑重的点了点头,躬身拱手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你给了我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大的支持,我如果不做出点成绩出来,怎么能甘心。”
曹冲笑了,他站起身来,走到周不疑和曹宪身后,两手按在他们的肩上,轻声笑道:“学问是要好好做的,可是也不能光顾着做学问,老夫人盼你盼了五六年,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可不是把你盼回来了就了事的,你已经二十五了,也该抓紧时间,生几个儿子丫头的,让老夫人抱抱了。要不然,我下次到你们家去还得吃老夫人的埋怨。”
周不疑和曹宪相互看了一眼,脸都红了,暗自埋怨曹冲开玩笑不分场合,这里还有庞统呢,怎么能说这些话。他偷眼看了一眼庞统,却发现庞统根本不觉得奇怪,一副习已为常的样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才放了心。
曹冲八卦还没完,他回头看着洋妞戴安娜笑了:“我听说混血儿是最漂亮的,你生的儿子给我做女婿,生个女儿给我做媳妇,可不能耍赖。”
戴安娜满脸通红,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曹宪听了,白了曹冲一眼,站起身来拉着戴安娜出去安排饭菜了,孙尚香也跟着跑了出去。周不疑却是长出了一口气,他把戴安娜纳为妾,一直生怕会被别人歧视,特别是生出来的小孩会被别人骂杂种,到时候嫁娶会有问题,没想到曹冲先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看他那样子,似乎还对这种混血儿颇感举。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男人,曹冲看着三个女人的背影又笑了一会,这才回过头来对庞统说道:“士元,你兄弟写信来,有没有说到臧宣高是什么态度,可别给他惹出什么麻烦,惹来杀身之祸。”
庞统见他关心庞林的安全,心里很感动,他连忙回道:“将军放心,士茂写这封信臧宣高是知道的,发出来之前还特地给臧宣高说了一些信中的内容。臧宣高虽然和将军没有见过面,但他配合将军行动过,对将军印象不错,而且这个人做事很稳重,他不会把自己吊死在镇东将军那棵树上的。”他顿了顿又说道:“再者私人书札往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士茂写信给我,我们这里也有人写信给镇东将军,要不然镇东将军也不会那么快知道关中的战事了。将军,你也不可不防啊。”
曹冲点了点头,示意庞统放心,他自有分寸。他对司马懿的提防心理可能还出乎庞统之上,司马懿给曹丕写信,他岂有不知之理。不过正如庞统所说,你总不能不准人家写信吧,以司马懿的聪明,他也不会在信里留下把柄。
“臧宣高是个人才,士茂在徐州也呆了不少年了,这次如果真的打辽东,就让他们好好打,争取立个大功,关中平了,辽东可能就是有限的几次大战了,机不可失,时不在来,对年轻人来说,要想升职,什么也没有军功来得快。”曹冲看着庞统说道。
庞统心领神会,连忙点头应是。
曹冲在长安逗留了两个多月,趁着春耕前的空闲时间,他和钟繇等人安排了新政在关中的实施步骤,针对襄阳的一些经验和关中的实际情况,听取了京兆尹郑浑、冯翊太守邢颙和扶风太守赵俨等人的意见,对新政的内容做了相关的调整,最大的改动就是根据关中目前人口缺少,耕地丰裕的特点,削减了商业的优惠,把农业放在了第一位,把新农具有生产,新耕种法的推广放在第一位,而关中原有水利设施的修复也成了郑浑等人的工作重点。随着三万多士卒以及一万多官奴婢的到来,他们手中有了一定的人力,郑浑提议,一万多官奴婢实施半卖半奖的政策,对耕作努力、训练认真的士卒优先供应。
曹冲对这种把妇女当货物卖的做法不太赞同,可是他看到与会的人都没有异议,连旁听的蔡琰、曹宪等人都没有说话,甚至平时最嚣张的孙尚香都没有表示任何反对意见,也就把自己的想法咽回了肚子里。他可不想标新立异提出什么男女平等之类的言论来,被人当作怪胎。
三万多士卒里面虽然有些是成了亲的,但光棍还是占大多数,一万多官奴婢根本不够分配,曹冲一心想把这些上好的劳力和兵源留在关中,当然不希望他们打光棍,于是派人到附近的州郡招揽流民,特别是妇女,反正大汉朝的风俗对再婚这种事根本不在乎,何况那些士卒大部分都是穷人,根本娶不起老婆,更没有条件去奢望娶个黄花大闺女了,有个女人就行,管她是癞子还是秃子。但是让曹冲意外的是,这些人对招来的羌人、胡人妇女,却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了排斥,很多人觉得,娶个胡人做老婆,比打光棍好不了多少。
这个时候曹冲才从邓展的老婆环儿嘴里知道了吕布的一些故事,吕布的老子是并州汉人,而他的老娘却是个匈奴人,人高马大,给了吕布一个好身板的同时,也给了吕布一个抹不去的污点:他是半个胡儿,即使再英雄,那些世家大族也看不起他,当年王允虽然要借助他除去董卓,但王允从底里就没把吕布当成自己的同道,只不过把他当成个武力奇高的打手而已。
曹冲有些恼火,他诱惑孙尚香从招揽来的一千多羌胡女人中挑了二百身体素质最好的女人,扩充了她的女卫,天天带着这些羌胡女人去操练,而且还跟那些士卒们一起操练,在装备、伙食上处处刻意的保持着平等。孙尚香开始对那些羌胡女人也不太看得惯,可是她眼馋这些女人良好的身体素质和颇为不错的骑术,以其那种杀伐果断的性格,再加上这些曹冲对这些女人许诺了,如果她们能通过考核,成为正式的军人,就给她们自由,到时候不是男人来挑她们,而是由她们来挑男人,这些女人一个个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不要命的训练,很快就展现了大汉朝第一只女军的威力,多次把那些屯田兵打得落花流水,荣幸的登上了襄阳月报,虽然不是头版头条,但也是个比较显目的位置,很快就成了大汉朝野的一个爆炸性新闻。
这个时候,孙尚香可把这些羌胡女人当个宝了,舍不得放手,天天和关凤带着女兵去训练。至于她原来的那个女卫头领孙颦儿,因为不小心被痞子李维勾上了手,搞大了肚子,已经光荣退役当专职夫人去了,被孙尚香偷偷带出来的关凤当仁不让的成了女卫二把手。
一把手当然是孙老虎自己了。
经过曹冲策划,孙尚香实施,这次炒作虽然没有完全达成目标,但是在羌胡人心里却留下了一个极好的印象,车骑将军对他们羌人、胡人没有歧视,他连羌胡的女人都这么尊重,对他们羌胡男人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偏见。先是羌胡降兵渐渐的多了起来,接着安定、北地等地开始有零星的羌胡向关中跑来,虽然离建立一只羌胡军队还差得太远,但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就在关中的新闻不断的时候,曹冲把新的作战目标通知了各位将军,他要求夏侯渊以重兵保持对冀城的适当压力,抓紧时候修缮下邽城,安装守城弩、霹雳车等守城器械,派出专业人员混在商人队伍里,走向西凉各地,绘制西凉的地图。屯积大批的军械、粮草,准备与马超对耗,耐心等待马超的破绽。
与此同时曹冲的军令发往益州,他把在朱提当了好几年太守的李严调到蜀郡属国任都尉,准备进攻羌人的部落,骚扰马超的后方,将孟达调到广汉属国,以邓芝为副,准备进入武都道支持凉州作战。因为关中的物资储备严重不足,益州的兵力也需要时间调集,曹冲只得耐着性子,一面从汉中、南阳调集军粮,做好进攻的准备,一面与马超和韩遂进行沟通,试图再一次分化他们。
在一次常例的观兵演习之后,曹冲对特意请来的马腾笑道:“老将军,你看我手下这些人,可能平定西凉?”
马腾脸上挂着谦恭的微笑,连忙躬身应道:“将军手下兵精将勇,几位先生又智谋出众,平定西凉易如反掌,何须老朽置喙。”
曹冲淡淡的笑了,没有说话。旁边的庞统却嘿嘿笑了两声,对站在马腾身后神情复杂的马休、马铁兄弟看了一眼,又对马腾说道:“老将军过奖了,将军属下将士虽勇,文和先生足智多谋,可是要想平定西凉却不是易事。令郎武艺超绝,马家铁骑骁勇善战,韩文约谋略出众,他们占据西凉多年,人多势众,夏侯将军、邓将军二人虽然在去年一战歼灭韩遂人马万余,可是没伤着他筋骨啊。”庞统回过头,一副很难办的模样,扶着城垛轻声叹息道:“所谓众志成城,他们现在亲如父子,凭将军手中的力量,一时还真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庞统这几句话表面上是在叫苦,暗地里却挑动了马腾父子心里的那根刺。马休、马铁看着下面的铁骑纵横、人欢马叫,自己却被软禁的,心里已经羡慕之极了,再听到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夏侯称、邓艾年纪轻轻就成了曹冲手下的大将,以一万五千多步卒力挫韩遂三万骑兵,解了下邽之围,立下了奇功,不免有些神往。而马腾则被那句“亲如父子”给激怒了,他都老成精了,又在大牢里修身养性了几年,几乎到了八风不动的地步,可这句“亲如父子”还是让他瞬间差点失态,韩遂当初是他的拜把兄弟是不错,可是这个拜把兄弟后来杀了他的老婆孩子,差点让他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从此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现在马超这个不孝子居然和韩遂亲如父子,怎么能让他不怒火中烧?他雪白的胡须颤抖着,白净的面皮瞬间胀得通红。
不过马腾倒底是人老成精,他很快又恢复了平常心,无奈的一笑:“我马家本当伏首斧质,仰仗将军的恩德,才能苟活几年,如今已是釜底游鱼,过得一日是一日,早就没有了那些心思。那个逆子不顾我一家人的性命,认贼为父,对抗朝庭,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曹冲拍了拍坚固的城墙,宛尔笑道:“老将军老当益壮,仲美、叔坚少年英雄,正是纵横沙场建功立业的时候,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来。马将军起兵,也是因为心痛老将军蒙遭不白之冤,这才效勾践之忍,辱身侍贼。老将军,我有个想法,想请老将军相助,不知可否?”
马腾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拱手施礼,身后的马休、马铁也从曹冲的话中听出了一线生机,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立刻跟着马腾躬身施礼:“请将军吩咐。”
曹冲回过头来,双手扶起马腾,诚恳的说道:“老将军,令祖马伏波豪言犹然在耳,明德皇后的贤德亦是后宫典范,而老将军一家现在囚的囚,叛的叛,实在让人伤心,也不符合兴灭继绝的道理。如今我想请马老将军修书一封,派人送与孟起将军,如果能让他捐弃前嫌,重归朝庭,冲不敢大言,就是以前有些委屈也不是不能补偿的。如今于马家、于西凉、于朝庭都有好处,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马腾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曹冲,曹冲留着他们没杀,肯定是想利用他们了,这一点马腾心里早就有数,可是听曹冲现在的意思,是想着赦免马家的罪责,让他们重新回归朝庭,这种事也好得太离谱了吧,曹冲平定西凉虽然有难度,可也没到那种无计可施的地步,他有必要这么服软吗?抑或是缓兵之计,就为了分化马超和韩遂的关系,好分而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