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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节 权衡
建安十四年五月初,邺城,丞相府。
曹植捧着锦盒,有些紧张的站在曹操那间巨大的办公室前,等眼睛渐渐适应了屋内的昏暗,才看清里面的陈设。他张了张嘴,想要报名而入,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回过头,求助的看了一眼停在阶下的杨修。杨修鼓励的笑了笑,冲着他扬了扬手。
曹植重重的点了点头,挺直了身躯,长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朗声道:“父亲,孩儿前来拜见父亲。”
“是子建啊,快进来吧。”里面传出曹操苍老而略显喜悦的声音:“你来得正好,推我出去走走,天天闷在这屋子里,都快霉了。”
曹植欢快的应了一声,紧张感不翼而飞,立刻脱了鞋,飞快的跑了进去。不大一会儿,他推着曹操从里面走出来,在檐下停住了脚步,让曹操从脸以下的身体暴露在初夏的晨光里。正要抬起手遮挡眼光的曹操见他停了,不觉得有些奇怪的笑道:“怎么不走了?”
曹植微笑着俯下身子说道:“孩儿听医匠说,刚出来的时候要在檐下停一停,以免一下子受了风,反而不妥。父亲莫急,稍等片刻,孩儿就带你出去逛逛,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兴趣去看看印书坊?”
曹操哈哈大笑起来,在膝上打开曹植给他带过来的那个锦盒,取出里面印刷精美的冬至诗集,翻开书页,第一篇就是他的那首短歌行。他闻着淡淡的墨香,一下子想起了去年冬至那天的酒会,当时的自己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一心想着春水一生就可以挥兵南下,一统江南。没想到后来一把火就形势大变,水军损失殆尽,步骑也折损不小,要不是曹冲以五百人地代价拼命阻击,他本人都差点被刘备烧死在郝穴的崇山之中,不免黯然神伤,刚刚鼓起来的兴致有些淡了。
“唉——”曹操沉默了好久,才叹了一口气。
曹植见他心情不好。连忙笑道:“父亲,我推你出去走走吧,这些天邺城全变样了,几天之间树就全绿了,花也开了,热闹得紧呢。”
曹操点点头,由着曹植推着他前行,杨修跟在身后。许褚见状,带着二十个虎士散在周围。一时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车轂轻微的吱吱声,象一首浅吟低唱的小曲,虽然无人欣赏。却依然自得其乐的唱着。曹植听着听着,忽然笑了起来,他略俯了身子,在曹操耳边说道:“父亲。仓舒专程送来的这个车还真是方便啊,这车轂里也不知道用了些什么,声音听起来倒是悦耳得很。”
“方便个屁!”曹操笑着骂了一句:“他真以为我不能再起来走路了?”
曹植笑了,侧过脸看了一眼略低着头走路的杨修,又笑道:“父亲这可就怪错仓舒了,他来信说有彭城樊子陵(樊阿)在父亲身边,定然无碍。只要父亲好好将息几个月,一定能再活五十年。真正做到父亲诗里所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呢。他还说樊子陵会一种五禽戏,常习之可令人返老还童,要我劝父亲多加练习呢。”
“狗屁,老而不死是为贼,再活五十年。我岂不成了老贼。”曹操哈哈大笑。
两人说着到了花圃之前。许褚检查了周围地安全后,带着人远远的站开了。杨修也站了院门口,留下曹操父子看着圃中几朵刚绽放的鲜花闲聊。曹操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了,他看着花,却好象心思并没有在花上,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淡了:“子建,你收到仓舒的信了?”
“嗯,收到了,他说襄阳地书坊已经建好了,冬至诗集也印出来了,这不是先送了一本过来,让我先看看。”曹植笑道:“这书坊明明是我先做的,可我做了几个月,这印出来的书还是没有仓舒在襄阳做出来的漂亮,我怎么就没想到在里面加一些图呢。父亲你看这图文并茂的,煞是好看呢。”
曹操翻开了手中诗集,笑了一声:“他花样百出,想法多得很,只是看起来好看,却不实用。就象江夏这仗打得虽是好看,却将自己陷入地包围之中,江陵之围没解,江夏又成了死局。”
曹植笑了:“父亲说得对,江夏的仗打得是有些不够完美,仓舒自己也说了,所谓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破肩。现在他带兵打仗,才越发对父亲的用兵有了更深的认识,深感不足。”
“是吗?”曹操笑了:“我还以为他打了几个胜仗就以为读了兵书就能打仗呢,这用兵之法,变化莫测,首在于悟,不是说把兵书背熟了就能用地,他才打了几仗。”
曹植附合道:“父亲说的是,不过跟仓舒比起来,孩子就差得更远了,这仗要我打,只怕没有仓舒的一成精彩。仓舒虽然现在还不及父亲,不过他勤思好学,有父亲在旁边指点,我想不过十年二十年,父亲一定会以他为骄傲的。”
曹操哈哈大笑起来,他抬起手拍了拍曹植扶在椅背上的手道:“子建,你是来替仓舒做说客的吗?”
曹植转到一侧,半蹲在曹操面前,轻轻理顺他的衣摆,然后才站起身来笑道:“父子之间何须说客,我只是有一说一罢了。我们几个弟兄之间,子桓稳重,子文勇武,仓舒却是文武兼备,又生性洒脱,最似父亲,孩子以为,将来能将父亲的事业发扬光大地,一定是仓舒。”
曹操饶有兴趣的看着曹植,含笑问道:“子建,你将来想要如何?”
曹植面色不改,神情很自然的说道:“我嘛,充其量略有些文笔,也许能继承一点父亲的文采吧,就仗着父亲的恩德,做个不愁吃喝、逍遥自在的司马相如。”
曹操看着曹植,半晌又问道:“你没想过带兵打仗。积点功劳,以后做点事业来,或者是出仕做个太守之类的,将来也好进入朝堂,位列三公?”
“孩儿也想过,不过后来一想,这治国的事有子桓、仓舒,打仗地事有子文和仓舒。我跟他们比都差得太远,唯有文事略有心得,还是做个游手好闲地文人好,有这么好的事,何必再辛苦呢。”曹植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说着还摊了摊手,一副铁了心要当文人地样子。
“没出息。”曹操笑骂了他一句:“你的文虽有才气,却很稚嫩。我看还差得太远。倒是仓舒对你很有信心,他说什么天下才共一石,你独占八斗,你看看,他对你期望多高。简直是胡说八道嘛。”
曹植沉吟了片刻,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仓舒这句话有些不着调,我再有才,也不会超过父亲啊。最多平分秋色罢了。”说着,父子两个相视大笑。
两人玩笑了一阵,曹操似乎心情好了不少,指着刚开的花和曹植从诗经说到尔雅,从山海经说到淮南子,天南海北的畅谈了一通,足足说了近一个时辰,见露水已干。日头渐劲,曹植这才推着车回头。刚进院门就见曹丕正恭敬地站在门口,一见他们,立刻快步走了过来,接过曹植手中的推车笑道:“子建好早,我略微一耽搁,居然找不到你们了。”
曹植没有说话,笑着让在一边。说了两句闲话。带着杨修告辞而去。曹操进了屋。由侍者扶着在榻上躺下,这才看着曹丕说道:“子桓。你来有什么事?”
曹丕笑道:“孩子来,自然是探望父亲,这些天事情有些忙,一直没抽出空来,实在放心不下。不过现在看父亲的样子,这樊子陵的医术还真是妙极,想来不用多久,父亲就可以康复了,届时孩儿就不用这么忙了,这些事平时看父亲做起来不吃力,仿佛轻松得很,到了我手上,却搞得一塌糊涂。”
曹操淡淡的笑了:“你也不必自谦,这些天的政务,你处理得很妥当,虽然还有些不足之处,也在所难免。子桓,你有二十二岁了,为父当年象你这样的年纪,已经是邨丘令了,你也该出仕了。”
曹丕一愣,他来之前和司马懿等人商量了几天,但商量的全是江陵地战事,却从来没有想过曹操会问他这个问题,他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脑子飞快的转了几圈,他笑着说道:“但凭父亲安排。”
曹操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接过曹丕手中的文书,摸了摸纸张笑道:“仓舒送过来的这种宣纸,还真是不错啊,纸白如绵,手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