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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小小的车队,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慢慢地向前行驶,护送车队的是二十多个精壮汉子,个个身强力壮,腰间都藏着利刃,第一辆车上插着京城天南镖局的杏黄色镖旗,后面跟着七八辆镖车,每辆镖车坐着两个镖师,其余的镖师则骑在马上眼睛直盯着两侧以防万一。
打头阵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着一件蓝衫,很是健谈,眼睛直盯着两边看,一只手始终握在快刀之上,倒是个极为干练的人物。
他后面跟着一个青年,身着青衫,岁数不大,约莫二十三四岁,身体有些瘦弱,一看就不象是吃镖行这碗饭的,眼里全是期盼之色,正是准备金盆洗手的白云航,不知不觉他又问道:“欧阳总镖头,距开封还有几日行程?”
这欧阳镖头实际只是个副总镖头而已,而这天南镖局买卖兴隆,副总镖头倒有十三位之多,因此他最喜欢人家省去那个副字,更不愿纠正这其中的错误:“白兄弟,再有两日就差不多了……等兄弟在公门谋了个优差,以后还请多多照应开封分局……”
白云航连忙答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白云航是搭了镖队的顺风车同去开封,眼下战乱频发,他武功不高,胆子也不大,一有贵重物事就给委托镖局押送,有时候还请代为出手。
镖队也因为对他知根知底,才让他搭上这趟顺风车,白云航此去开封府身上带了很多财物,又闻听河南道上很不太平,干脆直接找到天南镖局,交了五十两银子搭起了这趟顺风车,又递了二十两银子给副总镖头,说是给众位镖头买点下酒菜。
欧阳镖头自己吞没了十二两,只拿了八两出来一路给镖头们海吃海喝。不过拿了人家银子,副总镖头自然是百般照应,有问必答。
这正客套的时候,欧阳欣猛地一惊,目光如电,直朝上方扫去,快刀已经拔了出来。
白云航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前方已经冒出一大群盗匪,个个身着黑衣,略一看去至少有五六十人,为首的一个大声呼喊:“此路是我开……”
这路盗匪刚一出现,欧阳欣那是十二分地郑重其事,可一听这话,他脸上出现狂喜之色,原本准备跳下马去,这时候却安安稳稳地坐在马上,就是已经拔出来的快刀也重新插了回去了,只是呼喊了一声:“新出道的!”
白云航很是不解,转头一看众位镖头都是轻轻松松,一点紧张感也没有,已有五六个镖头手持兵器冲了上去,便问道:“总镖头,您不下场了?”
欧阳镖头那是得意洋洋,带着轻蔑的语气说道:“一帮新出道的雏儿……”
白云航再朝那边匪众仔细看了看,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是那匪首说话有些结巴,这时候才念完“留下买路钱”,只能摇摇头说道:“看不出来……”
副总镖头指点道:“但凡在江湖上混黑道的,那是讲狠劲讲毒辣的,象他们这般呼喊半天,人家都是有备而战了……可江湖上的老手,那自然是一言不发就突然冲上来杀个干干净净……”
还没说完,那边几十号匪众已经一轰而散,被六七个镖头追得满山跑,兵器也扔了一地,白云航这才看仔细了,原本除了最前面的几个持了把短刀之外,其余都是拿着锄头之类的农具,这帮镖头们都精于痛打落水狗,把这几十匪众追得到处乱跑。
欧阳欣在马上得意洋洋地说道:“这等强人,估计是传奇小说看多了,又想不劳而获,学这书里面的行径来做买卖……哼!咱们镖局好手众多,这等强人就是来个千儿八百,也是无妨!”
果不其然,不多时六个镖头已押了八个匪众回来,略一恐吓尚未动刑,这几个匪众跪在地上把前因后果都给供了出来。
原来这些匪众是附近的无赖后生,个个好吃懒做,却没有什么来钱的路数,这匪首常年在附近小酒馆听白书,那故事里的强人只要呼喊一声“此路是我开”,人家自然把钱物送上,大是心动,而且这些故事里劫镖是次次必成,镖头全是些饭桶,也没有什么趁手兵器,于是费了好大心思拉齐了人马,凑齐了六把短刀,想做笔大买卖。
只是今日刚刚开张,就遇上这趟镖队,一见人家拿着雪亮雪亮的快刀,立时吓得胆战心寒作了鸟兽散,被逮来的这些匪人个个是哭天喊地,争相指证对方。
特别是那个匪首,开头还十分嘴硬,大声叫道:“你们不讲道义,镖头怎么能拿着兵器?”
可稍一恐吓,他连忙搬出自己的后台:“熊耳山众位义士是我白斯文结义兄弟啊……不要打了,我是少林弟子……我与华山派有点渊源啊……”
副总镖头不吃这一套,两个镖头刚想动手,白斯文已经连哭带跪,头象捣蒜一般,嘴上恭维道:“几位大侠大仁大义,武功天下第一……白斯文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马屁拍个不绝,人人脸上都有得色,白斯文刚觉得脱逃有望,却不料欧阳欣猛得一翻脸,在马上耍了个刀法,吓得白斯文整个人都倒在地上,然后喝道:“全带到开封府去……一路上如有不听话的,一刀斩掉了事!”
白斯文这帮人一听,自然是显得规规矩矩,没有副总镖头点头,绝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白云航却是不解,暗地拉着欧阳欣问道:“总镖头,这些人一路上要吃要喝,可是要不少银子啊……”
欧阳欣两条眼睛已经咪成了一条线,轻声答道:“我有个好兄弟,在登封县开了个采砂场,眼下正需人手……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白云航自是会意,约莫又走了两三里路,正巧前面一阵喧哗之声,还有人痛呼不止,副总镖头一声令下,派两个镖头前去探路,不多时这两镖头都带着笑脸回来了。
镖队继续前行,只见白斯文的那帮兄弟被一帮人围在中间,衣衫已有些破烂,时不时传出一声痛呼,白斯文刚想招呼旧友,耳边却听到两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心里一寒,转过脸去,目不斜视迈步向前。
那群人可强横得很,白斯文的兄弟们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连连讨饶,这帮人大声连连喝道:
“哪里来的嫩小子?生意开张也不知会我们一声?”
“开山头是要上贡的……你给我们老大上贡了多少?”
“老规矩,象你们这样的山头一个月上贡三百两!先给我们交出来!”
“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我们老大说了算!”
“哼……敢说没钱,还能怎么样,到登封县去挖三个月砂子好了……”
白云航朝那边瞄了一眼,突见这群人的外边不知道何时站了个身材高挑的绝色女子,一身白衣,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压低了声音,贴着副总镖头的耳朵问道:“那女子……”
还没问完话,欧阳欣也发现这女子,赶紧跳下马,呼吸显得十分急促,就是方才遇到大批匪寇都没有如此紧张,白云航刚想说话,已经带了两个精干的镖头,大老远就赶了过去,白云航不禁想着:“没想到欧阳这家伙也这么急色……”
接下的戏却颇为有趣,欧阳欣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在美人面前如同一条哈巴狗一般,比方才的白斯文还要殷勤几分,嘴里柔声说道:“天南镖局欧阳欣见过六姑娘……”
那女子并无反应,欧阳欣脸一下白了,也不管这女子比自己小了许多,就连忙跪在地上:“久仰六姑娘急公好义,今日您大慈大悲,解了本局之围,我代表本局上下……”
白斯文听着这一连串的恭维之词,心里暗自想道:“难怪人家能当上总镖头,不仅武功比我好,就是这马屁功夫也比我不知强上多少……”
那唤作六姑娘的女子冷冷冰地说了句:“我都是死了老公的人,还叫什么姑娘……“
说着,这姑娘跳上马去自行离去,他的这帮手下也赶紧押着白斯文那些弟兄上路,稍走得慢些,就是一阵痛打。
等走得远了,副总镖头这才站起身来,又显得威风八面,重新带着镖队上路。白云航这些年虽在甘陕一带打拼,但他再怎么孤陋寡闻,也隐隐猜出了这女子的来历,轻声问了句:“这姑娘好大的气派啊……可是洛河七寡妇中的人物?”
欧阳欣答道:“白兄弟好眼力啊,这七寡妇可是操控着咱这河南河北一带六七成的绿林买卖,就拿河南来说吧,除了熊耳山那帮不要命的强盗,谁敢得罪他们……”
稍缓了缓,副总镖头又说道:“咱们做镖局的,就怕得罪道上的朋友……若是道上朋友前赴后继地来光顾,咱这买卖就没法做了,光这汤药费就要蚀了老本……也不怕白兄弟笑话,咱们这镖队还没到河南境内,我们总镖头已经派人递了贴子,又向李大姐交纳了些过路钱……”
话说到这里,也只能点到为止,白云航自然明白,那边白斯文心里也总算明白自己这帮兄弟是犯了什么大忌讳,心里不停地埋怨自己,又想着脚底抹油的主意,但看到前面那帮兄弟隐隐约约的惨呼声,脚又已经软了几分。
虽然有这稍稍耽搁,但接下去却是一路顺风,到开封府还着实只走了两日行程。
开封府本是千年古城,河南省的首府,只是十余年前黄河决堤,全城尽成泽国被淹成一片废墟,官民十不存一,经过这十余年好不容易才回复了六七成元气,不过白云航久居甘陕,这开封城还是首度前来,刚一入城便觉得确实是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