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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寸相思千万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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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姐姐出门前,大哥叮嘱了姐姐不少话吧?”

“没有。病已吩咐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就是让我们只专心做菜,别的事情,做聋子、做哑子、做瞎子。我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愿意我们来,还是不愿意我们来。”

云歌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男人的心思,琢磨来琢磨去,只是伤神,还是不要想的好。”

许平君正在饮茶,听到云歌的话,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一面咳嗽,一面大笑,“小丫头,你……你琢磨哪个男人的心思琢磨到伤神了?”

云歌装作没有听见,迅速跑出了房门,“我去问问侍女姐姐大概要我做些什么样的菜。”

云歌琢磨公主传召她,只能是为了做菜,可是来了两天,仍然没有命她下过厨房,她这个厨子,日日吃的都是别人做的菜。

云歌问了几次,都没有人给她准确答案,只说公主想吃时,自然会命她做。

因为她们是公主带来的人,公主又特意吩咐过,所以云歌和许平君都可以在有人陪伴的前提下去山中游玩,日子过得比在长安城更舒服悠闲。

今日陪着她们在山麓里玩的人叫郭富裕,是一个年龄和她们相仿的小太监,比前两天的老太监有意思得多,云歌和许平君也都是好玩闹的人,三个人很快就有说有笑了。

云歌看左面山头有道瀑布,想去看看,富裕却不能答应,“明日吧!明日我再带两位姐姐过去玩,燕王、广陵王、昌邑王奉诏来甘泉宫等候觐见皇帝,今日正在那边山头打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惊了王上,奴才担待不起。如果竹姐姐想看瀑布,又愿意多走些路,我们不如翻过这个山头,到东面去,那里有一处瀑布,虽然没有这边的大,但也很美。”因为众人都称云歌为“竹公子”,富裕和她们混熟后,就以竹姐姐称呼云歌。

云歌笑着应好。

许平君听到富裕的话,才知道皇帝也要来甘泉宫,许平君偷偷问云歌:“你说我们这次能见到皇帝吗?”

云歌瞪了她一眼,“还想见?你上次还没有被冻够?”

许平君笑撇撇嘴,“上次是被大公子害的,我们这次是被公主请来的,指不准就能光明正大地见到皇帝,回头告诉我娘,她又多了吹嘘的资本,心情肯定又能好很多天,我也能舒坦几日。”

云歌沉默地笑了笑,没有回许平君的话。

这个皇帝虽然说的是避暑行猎,却丝毫不闲,不许进京的藩王被召到此处,不可能只是让藩王来游玩打猎。

不过,自己只是做菜的,即使有什么事情,也落不到自己头上,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等云歌回过神来,发现许平君正和富裕打听皇帝。

富裕年纪不大,行事却很懂分寸,关于皇帝的问题,一概是一问三不知。

许平君和富裕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了藩王身上。

先皇武帝刘彻共有六子:刘据、刘闳、刘旦、刘胥、刘髆,和当今皇帝。因为先皇六十多岁才有的皇帝,所以皇帝和其他兄弟的年龄差了很多。如今除了皇帝,还活着的有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现在的昌邑王刘贺是刘髆的儿子。年龄虽比皇帝大,辈分却是晚了一辈,是皇帝的侄子。皇帝的其他兄弟,都没有子嗣留下,所以藩王封号也就断了。

云歌暗想,卫太子刘据怎么会没有子嗣呢?三子一女,孙子孙女都有,只是都已被杀。

燕王刘旦文武齐修,礼遇有才之人,门客众多,在民间口碑甚好。

广陵王刘胥虽然封号雅致,人却是孔武有力,力能扛鼎,徒手能搏猛兽,性格鲁莽冲动,残忍嗜杀,一直不受先帝宠爱。偏偏自以为自己很有才华,对刘彻把皇位传给了年幼的刘弗陵一直极不服。

富裕对这两位传闻很多的藩王似乎不敢多谈,所说还不如云歌和许平君从民间听到的多。直到说起昌邑王刘贺,富裕才恢复了少年人的心性,有说有笑,妙语不绝。

“两位姐姐有机会一定要见见昌邑王,论长相俊美,无人能及这位藩王。”

许平君和云歌都是一笑,在没有见过孟珏之前,富裕说此话还不错,可见过孟珏后,如果只论外貌,也只有大公子的魅惑不羁可以一比。若这世上想再找一人比他们二人还好看,只怕很难。

“听闻这位藩王脾气好起来,给丫头梳头打水、服侍沐浴都肯,可脾气一旦坏起来……”富裕瞟了眼四周,压着声音说:“先皇驾崩时,昌邑王听闻后,居然照常跑出去打猎,连奴婢都要服丧痛哭,可王上依旧饮酒作乐,追着丫头调戏,是个无法无天的王……咦!一头鹿……”

一头鹿从林间蹿出,闪电般绕过富裕身侧,跳入另外一侧的树林中。因为隔着浓密的刺莓,追在它身后的箭全部落了空。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林间奔出,满面怒气地瞪向富裕。

富裕虽不认识来人,但看到他衣着的刺绣纹样,以及身后随从的装扮,猜出来人应是位藩王,再看此人的形貌举止,黑眉大眼、脸带戾气,应该既非儒雅的燕王,也非俊秀的昌邑王,而是残忍嗜杀的广陵王。

好的不碰,歹的碰!富裕浑身打了个哆嗦,面色苍白地跪下,头磕得咚咚响,“王上,奴才不知道您在这里打猎,奴才以为……”

“本王在哪里打猎还要告知你?”

富裕吓得再不敢说一句话,只知道拼命磕头。

许平君看形势不对,也跪了下来,云歌却是站着未动,许平君狠拽了拽云歌衣袖,云歌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噘着嘴跪在了许平君身侧。

“你们惊走了宝贝们的食物,只好拿你们做食物了。”广陵王拍了拍身侧的两只桀犬,“去!”

桀犬不同于一般的犬,是将挑选出来的最健康的小狗关于一屋,不给食物,让它们互相为食,唯一存活下来的那只狗才有资格成为桀犬,民间的猎人驯养桀犬,一般以九为限,但宫廷中的桀犬却是常常将百只狗关于一屋来挑选,养成的桀犬残忍嗜血、可斗虎豹,珍贵无比。

富裕哭着求饶,却一点不敢反抗。

许平君仓皇间,一把推开了云歌,挡在云歌身前,“快跑。”怕得身子簌簌直抖,却随手抓了一根树枝,想要和桀犬对抗。

两只桀犬,直扑而来,平君手中胳膊粗细的木棍,不过一口,已被咬断。

云歌也随手捡了一截木棍,一手挥棍直戳犬眼,将攻击富裕的桀犬逼退,一手把平君拽到自己身后,让攻击平君的桀犬落了空。

两只桀犬都盯向云歌,云歌的身子一动不敢动,双眼却是大睁,定定地和桀犬对视,喉咙里发着若有若无的低鸣。

桀犬立即收了步伐,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如临大敌,残忍收敛,换上了谨慎,在云歌面前徘徊,犹豫着不敢进攻。

“许姐姐,你带富裕先走。”

云歌的声音冷静平稳,可许平君看到她颈后已经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走?全天下都是我刘家的,你们能走到哪里去?”广陵王看到桀犬对云歌谨慎,诧异中生了兴趣,“有意思,没想到比打鹿有意思!”撮唇为哨,命桀犬进攻云歌。

桀犬在主人的命令下,不敢再迟疑,向云歌发起了试探性地攻击。

不过两三招,广陵王已看出云歌虽然会点拳脚功夫,招式也十分精妙,可显然从未下功夫练习过,招式根本没有力道,恐怕连半头桀犬都打不过,之前也不知道怎么吓唬住了桀犬。

云歌完全是模仿从雪狼身上学来的气势和呜鸣。

桀犬本以为遇到了狼,从气势判断,还绝非一只普通的狼,所以才分外小心。此时发现不是,谨慎消失,残忍毕露。一只攻向云歌的腿,云歌后退,裙裾被桀犬咬住,另外一只借机跳起,跃过同伴身子,直扑向云歌的脖子。云歌的裙裾还在桀犬口中,为了避开咽喉的进攻,只能身子向后倒去。

平君不敢再看,一下闭上了眼睛,只听到一声粗哑的惨叫,她的眼泪立即流了出来。

忽又觉得声音不对,立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富裕护住了云歌。此时,两只桀犬一只咬着他的胳膊,一只咬着他的腿。

富裕惨叫着说:“王上,吃了奴才就够了,这两位姑娘是公主的贵客,并非平常奴婢……”

广陵王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一幕。

云歌翻身站起,挥舞棍子,和桀犬相斗,阻止它们接近富裕的咽喉。

许平君一面哭,一面扑过去,捡起根棍子胡乱舞着。

不过一会儿工夫,云歌和许平君也被咬到。

三人被桀犬咬死,只是迟早的事情。

正绝望时,忽听到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说:“今天打猎的猎物是人吗?王叔可事先没有和我说过呀!容侄儿求个情,吃奴才没事,美人还是不要糟蹋了,王叔不喜欢,就赏给侄儿吧!”

广陵王刘胥扫了眼昌邑王刘贺,笑着说:“这两只畜生被我惯坏了,一旦见血,不吃饱了,不肯停口。”

刘贺一面朝桀犬走去,一面摇头,“唉!怎么有这么不听话的畜生呢?养畜生就是要它听话,不听话的畜生不如不要。”

话语间,只闻一声兵器出鞘的声音,众人还未看清楚,一只桀犬的头已经飞向了半空,另外一只桀犬立即放开富裕,向刘贺扑去,刘贺惨叫一声,转身逃跑,“来人!来人!有狗袭击本王,放箭,放箭!”

立即有一排侍卫齐步跨出,搭弓欲射。

两只桀犬,从培育优质小狗,筛选桀犬,到桀犬养成,认他为主,费了刘胥无数心血,却不料眨眼间就失去了一只,另外一只也危在旦夕,他强压下火气,招回了剩下的桀犬,眼内喷火地盯着刘贺。

云歌此时才有功夫看谁救了她们,立即直了眼睛。

大公子?他……他是藩王?

难怪红衣那么害怕他被霍光、上官桀他们看见。他居然欺骗了她们……不对……他好像早就和她说过他是藩王,是自己当成了玩笑。

他是藩王?他是被她和许平君嘲讽笑骂的大公子?

云歌有些头晕。

许平君死里逃生,一个震惊还未过去,另外一个震惊又出现在眼前,不禁指着刘贺大叫了一声,云歌立即捂住了她的嘴。

刘贺依旧是那副不羁轻佻,笑意满面的样子,只不过这次不是朝着云歌和许平君笑,而是看着广陵王笑。

广陵王的怒火,他似乎一点感受不到,笑得如离家已久的侄子在异乡刚见到亲叔叔,正欢喜无限,“王叔,听说狗肉很滋补,可以壮阳,不如今天晚上我们炖狗肉吃?”

广陵王蓦然握着拳头,就要冲过来,他身后的随从拦住了他,低声道:“那是个疯子,王上何必和他一般计较。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不是正好给了皇帝和霍光找碴儿的机会?”

广陵王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对着刘贺冷笑着点头,“好侄儿,今日的事,我们日后慢慢聊。”

刘贺皱起了眉头:“我可没龙阳之癖,只喜欢和美人慢慢聊,男人就算了。何况你还是我王叔,又大我那么多,这都罢了,反正我们皇家的人乱个把伦不算什么,最紧要的是王叔长得……唉!侄子记得皇爷爷六十多岁时,依旧相貌堂堂,妃子们也个个都是美人,皇叔却……”刘贺上下打量着广陵王,表情沉痛又遗憾地摇头。

广陵王的脸色由黑转青,由青转白。

广陵王残暴嗜杀,贴身随从看他的样子,怕祸殃己身,不敢再劝。

一个疯子藩王,一个莽夫藩王,两人相遇就如往热油锅里浇冷水,不“噼里啪啦”都不行。两边的侍从都开始挽袖擦掌,做好了准备,去打他个“噼里啪啦”的一架。

忽闻马蹄声急急,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成君不知王上在此行猎,未及时回避,惊扰了王上,求王上恕罪。”

霍成君一面说着,一面从马上跳下,赶着给广陵王请安。

和霍成君并骑而来的孟珏也跳下马,上前向广陵王行礼,视线从云歌身上一扫而过。

广陵王对霍光的忌惮,更胜于势单力薄的皇帝,虽然心里厌恶,仍是强挤了一丝笑出来:“快起来,不知者不为罪。几年未见,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那只已经被广陵王唤回的桀犬好似闻到什么味道,鼻子深嗅了嗅,忽地嘶叫了一声,猛地挣脱项圈,向霍成君扑去。

众人都失声惊呼,广陵王也是失态大叫,想唤回爱犬,爱犬却毫不听从。

危急时刻,幸有孟珏护着霍成君躲开了桀犬的攻击,他自己堪堪从桀犬嘴边逃开,一节袍摆被桀犬撕去。桀犬还想再攻击,已经被随后赶到的侍从团团围住,赶入了笼中。

霍成君面色苍白,众人也都余惊未去。

只刘贺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地盯着霍成君上下打量,一副浪荡纨绔子的样子,毫无男女之别的礼数,也毫不顾及霍成君的身份。

霍成君侧头盯了刘贺一眼,心中不悦。虽然看他的相貌穿着,已经猜出对方身份,但反正第一次见,索性装作没有认出昌邑王,连礼也不行。

广陵王面上带了一分歉然,强堆着笑,想开口说话。

霍成君忙笑道:“王上的这只猎犬真勇猛。我哥哥还扬扬自夸他养的桀犬是长安城中最好的,和王上的猎犬相比,简直如寻常的护院家狗。若让我哥哥看到这样的好犬,还不羡慕死他?”言语中只字不提刚才的危险,谈笑间已是避免了广陵王为难。

广陵王的笑意终于有了几分真诚,“你哥哥也喜欢玩这些?以后让他来问我,不要说长安最好,就是天下最好也没问题。”

霍成君笑着谢过广陵王,瞟了眼地上的云歌,惊讶地说:“咦?这不是公主府的人吗?他们三个冒犯王上了吗?”

广陵王冷哼一声。

霍成君赔着笑道:“容成君大胆求个情,还望王上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次,若所犯罪行,真不可饶恕,不如交给公主发落。毕竟游猎是为了开心,王上实在不必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人伤了兄妹感情。”

广陵王当着霍成君的面不好发作,余怒却仍未消,恨瞪向昌邑王。一旁的随从忙借机在广陵王耳旁低低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事成之后,王上就是想拿他喂狗也不过一句话。”

刘贺以袖掩面,遮住广陵王的目光,一副害羞的样子,“哎呀呀!王叔,你可别这样看着我,人家都说了不行了。你当着这么多人,一副想‘吃’了我的样子,传出去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广陵王猛然转身,赶在刘贺再说什么让他忍不下去的话前,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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