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带着衙役,走,去码头”。
“老爷,这三更半夜的,码头上黑布隆冬的,去干吗?”
“叫你去,快点”。
孟文冒怕再耽误,自己胡乱的把官服穿上,一边提靴子,一边往外走。
“是,老爷,是夜班的衙役们叫上,还是把回家轮休的所有衙役都叫上?”
“差人都叫上”。
孟文冒已经跑着往外去了,在当差的衙役看着老爷步履匆匆的往外赶,纷纷都跟上。
“老爷,您慢点,码头跑不了。您官服还没系好,让下属帮您系好”。
孟师爷气喘吁吁的追上孟文冒。
孟文冒最注重仪表,虽然心中焦急,但还是慢下脚步,由孟师爷脚步踉跄的一边跟上孟文冒,一边又要系好那琐碎的盘扣。
“好了,就这样吧,码头跑不了,转机也许已经跑了”。
孟文冒推开还在仔细把他身上剩下的在腋下的几颗扣子扣上的师爷,大步跑起来。
守城的官差就看到知府老爷大喊着“开城门”,
就带着衙役们一路往城外码头的方向去了。
“怎么了?难道西北的鞑靼们打到扬州来了?瞧知府老爷急的,那扣子还没系好呢,怕是刚从女人肚皮上起来吧”。
一名官差揉揉惺忪的睡眼,笑着打趣道。
“滚你的,蛋,大老爷也敢开涮,不想干了,是不是?”
很不巧的被巡班的班头逮到,这下偷偷睡觉和蔑视上司,一块总算。
在那小看门守差的怨念中,孟文冒远远的就看到码头上热闹的像赶集。
苏河上好像有五艘船,从那船上传来喊杀,却诡异的没有一丝灯光。
倒是码头上,盐运司和水运衙门的人带着兵器家伙,亮着火把,严阵以待的守在那里,已经有官差上小船前往那几艘船去了。
转机,转机,孟文冒忽然想通了。
这两个衙门的阵势让他意识到肯定是运盐出了问题,可是这几年苏州的盐都由他们控制着,能出了什么问题?
肯定是对他们不利的问题。
那就是对自己有利的问题。转机,是他的转机,
赵令。
孟文冒想到了,赵令的把柄作为一个转机,送到了他的面前。
江南巡盐御史,这个官位可不就是自己飞黄腾达的转机吗?
孟文冒没有想到,转机,也可能是整个孟家的转机。
“这大半夜的,河风寒凉,两位大人怎么有雅兴在此欣赏河景?”
临近码头,孟文冒停下脚步,整了整官帽,把身上的官服系好,迈着官步笑吟吟的走到苏州盐运司副使关达和水运衙门佥事马志保面前。
看着这两人焦急惶惶的脸色,孟文冒心中大定,反而不急了。
转机还在,现在要抓住。
听到孟文冒的声音,两人心中一跳,这人怎么得到消息的?
他们的人明明都把消息封锁在这码头方圆一里内了。
两人视线从十几丈远的河面上回来。
马志保还在委婉的找借口,免强应付道:“我二人有故友前来,不喜人打扰,这才子夜在此等候,还望孟兄回避一下”。
看到马志保暗示他们接待的是大人物,孟文冒识相的还是离开,这层意思孟文冒领到,却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关达握着腰间的刀,带着十名亲随挡在了孟文冒的身前。
盐运司是掌管盐运赋税和防备水贼劫盐的衙门,关达出身武将,他没有马志保那么好的耐性,这关头还和孟文冒打官腔。
孟文冒看着身边带着的二三十名瘦鸡一样文弱的衙差被盐运司的人团团围住,马志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他才意识到,如果钱财丰厚到这些人拿着脑袋冒险的时候,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一时间三方人僵持在码头上。
远处传来越来越响的喊杀声清楚的传到码头上的人耳中。
孟文冒额头开始在冒汗,他错误的估计了这伙由盐巨大钱财聚拢在一块的利益链的凶残程度,
如果自己现在退出,说不定还能保有一条命,
等一会那层窗户纸都捅破的话,这苏河怕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自己是顺着马志保的话,“回避”一下,
还是和跟前的这些手握刀柄的悍差们,硬碰硬?
孟文冒豆大的汗珠滴落,他纠结的皱着眉,
离开,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可以扳倒赵令了。
伴鹤带着王大等人和船上的护卫,押镖们打得不可开交。
他们只有十二人,就算都是好手,也渐渐不支,伴鹤心里埋怨,这孟大老爷也太不济事了,没有抢到先机,在运盐司等人之前赶来,
迟来就算了,伴鹤目力极好,刚才看到府衙的衙役们在孟大老爷的带领下,已经到码头上了,
可是却僵持在那。
真是书呆子,亏他背后还有孟家做靠山呢。对付那些兵**,讲道理怎么能行,还是要恐吓啊。
伴鹤怨念,还是要拖住这几艘船,他确定赵令就在这船上。
等把这人,祸,一块拿住,看赵令还如何狡辩。
伴鹤这边想着,又在担忧如何脱身。他们本来的任务是让孟大老爷有理由,搜查这船,
现在他们都被拖在这,等一会,即使赵令拿下来了,他们恐怕也要被当做劫匪陪葬了。
罢了,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为要紧。
船舱内,赵府大管家急的口不择言,怒道:“老爷,我说没有苏家,这运货不妥当吧,你非不听,这下完了,
这样闹下去,肯定引来扬州府衙的人,到时我们这十几万担的私盐,都是没有盐引的,我看到时候怎么脱罪?完了,老爷,你好糊涂啊”。
这几年,赵令都是把运私盐的船夹在苏家官盐船中,苏家原是漕帮,之后有了官盐商的身份后,把苏州府境内的大小漕帮都吞并了,
所以这段水路,根本就没有其他人敢打主意。
私盐夹在那几十万担的官盐中也不显眼,这盐运司和水运衙门的人都连通了,即使江南巡盐道的大员偶尔的临检,有漕帮的报信,
又有官盐盐引在,再有水运衙门的配合,谁也没有心思去一一清点那些官盐和盐引是否对的上号。
误矣!
大管家心里悲号,他对不起贤妃娘娘的赏识。他算是被夫人和老爷的冲动和赌气,拉下一起垫背了。
这次事情真的包不住的话,这扬州府和苏州府就要被清洗了,再也不是齐王殿下可以任,欲任求的地方了。
“你哭丧个脸干嘛,老爷我还好好的呢,我就不信了,那孟文冒带着扬州府那帮虾兵蟹将还真能闯过来不成?
你当运盐司的人都是软脚虾吗?那些都是精兵悍将退下来的,那关达也不是好对付的。”
赵令的话提醒了大管家,他提起精神,又起身吩咐左右,让他们无论如何抵住这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劳什子劫匪。
一声狂叫“杀人啦”,把赵令和大管家惊的一跳,
这劫匪人不多,他们也是息事宁人,不想扬州府衙有任何借口插入调查。
是谁敢抗命?
赵令和大管家急急的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尸体,只看到不远处官差和黑衣人打成一片,孟文冒带着几名衙役坐在快舟朝他们奔来。
“撤”,伴鹤看到码头上的官差被绊住,孟大老爷终于过来了,他瞅个空子,一声呼哨,和王大他们急急的脱身。
莫非,码头上的黑衣人,就是小姐让引泉领着剩下八名义子做备兵扮的?
小姐真是神机妙算。连这都想到了。
伴鹤经过今夜的事,对孟言茉的崇敬真是如这苏河河水一样连绵不绝。
引泉带着剩余的八人躲在阴暗的角落,看着码头上孟文冒和那两个衙门的官差们僵持住,
小姐告诉他,他们这八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现身,因为一旦出现,就是弃子了。
他们只为给孟大老爷制造空隙,让他可以登上那几艘扳倒赵令的船,
没有再生还的可能。
引泉已经吩咐八名义子在口中放了毒丸,看着苏河冰冷的河水,他有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又看了身边从小抚养长大的义子们,他们就要献身了,引泉忽然有了感伤,他看不到小姐给贵妃娘娘报仇的时候了,
而自己连尸首都不能留下。
“怕吗?”
引泉和王十三武功都很一般,他们也在拖住官差的计划中,
“不怕,”王十三坚定的回道,两位义父从小就教育他们,他们的命是主子的,没有主子,他们早就饿死在灾荒中。
引泉点点头,看到孟文冒那纠结的脸色似乎要退让了,他大吼一声:“上”。
九名黑衣人一起出现在码头上,关达本来正要松口气,孟文冒这个书呆子就要被自己吓走了。
哪料,码头上陡然出现几名黑衣人,上来就和他们缠斗在一块。
孟文冒瞅着空隙,带着几名衙差往码头的河梯处想上快舟,被马志保带人拦住,
马志宝冷硬的道:“孟大人,这河面上的事情归我水运衙门管,你不好越俎代庖吧”。
“马大人,你看到了那几艘船被河匪抢劫了,我也只是想帮忙,你还是赶紧随我一同上船去抓住那伙胆大包天的河匪吧”。
孟文冒现在没有看到那几艘船上到底是不是赵令运的私盐,因此也不敢跟马志保撕破脸皮。
“不要怪鄙人说话难听,孟大人,就您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和你手下的这几名瘦弱官差,
去的话,也是给我们水运衙门添麻烦,我的人已经上去了,事情就要结束,孟大人,您真的确定,这里不冷吗?你不需要休息吗?”
马志保的眼珠带着阴森的光,他最后警告道,如果这书呆子再不退,他只好出手了,本来是忌讳着孟家毕竟是扬州府的地头蛇,
可是和自己一行人的大事想必,即使和整个孟家为敌也在所不惜。
孟文冒一顿,那几名黑衣人和盐运司的人缠斗在一块,
可是剩下的这些水运衙门的人也足以对付自己这几人了。看到马志保眼中的杀意,孟文冒心中一发恨,
不成功,便成仁。
事情到这地步,他就算退了,赵令的人也不会放过自己,说不定,大伯也会放弃自己,那自己的官途就要到此为止了。
孟文冒道:“马大人如此,怕是那几艘船很有牵扯吧?如此,孟某人定要一查到底,得罪了”。
文人始终带着自以为是的斯文。
孟文冒的几名衙役中的心腹和马志保的人打在了一起,马志保提着刀朝孟文冒走过来,
马志保虽然只会几下粗拳,对付孟文冒却是足够了。
就在孟文冒双腿颤颤等死的时候,忽然码头上又出现五名黑衣人,这几名黑衣人跟之前的黑衣人,显然不是同伙的,因为实力悬殊太大了,
关达在那领头黑衣手下走不过两招,就被制服。
马志保也看到这匪夷所思的时势的改变,两个衙门的官差在那五名黑衣人手下简直不堪一击,
忽然从那边不远处的船上传来一声大吼“杀人啦”。
孟文冒看着眼前犹豫不决的马志保道:“马大人,在这扬州府的地界上,出了人命案,我扬州府衙不可能坐视不理,这也不是你们水运衙门可以独自解决的事,
孟某人不才,也是朝廷钦命的五品知府,马大人行事,最好还是思考清楚了”。
孟文冒眼神停在了马志保手中的上。
刺杀朝廷命官,可是砍头大罪,何况他这是谋杀。
情势的变化,让马志保知道,已经阻止不住了,事情被掀出来,他经过京城的家族周旋,说不定还能判个流放。
马志保衡量一番,对着孟文冒挤了一个比哭还难看到的笑。
道:“孟大人说的是,这里的事情还是交给我等,孟大人赶紧到船上去看一下,到底是哪里来的横匪,居然敢在大人的治下犯事”。
孟文冒一抱拳道:“请”。
就带着人一起上了快舟,朝那几艘船前进。
引泉一看孟文冒脱身,同样一身呼哨,带着王十三等人迅速离开。
随着引泉撤退,那奇怪的五名黑衣人在领头的呼哨下,也一跃没有了身影。
看到大势已去,赵令抓着大管家的衣领道:“赶紧放火烧船”。
大管家死气沉沉的垂着头,这蠢货,现在才想起来,要是有火折子,他早就动手了。
在那劫匪一登上船的时候,他就命人烧船了,可是那伙人早就防着这一招呢,专等着他们把火折子掏出来,然后统统抢走。
真是卑鄙。
“赵大人,您怎么在这?咦,这不是苏家的官盐船?”
孟文冒那假惺惺的声音,让此时的赵令恨得想咬死他。
大管家一抹额头,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是他把苏家的船旗挂上的,是为了防止那些不开眼的小帮派,不认识他们老爷的船,这才把苏家的旗挂上。
这下,苏家纵使家财万贯,以和赵家的关系,和这几艘船上的旗,还想把这私贩官盐的罪名由赵家自己扛,也是做梦吧。
贤妃娘娘,奴才对不住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