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她不想住进八宝旅馆,有三个原因:一、上次她住在八宝旅馆,从门缝儿看到了一双男人的脚,至今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二、上次她离开弗林学校就住在八宝旅馆,饭饭和季之末都知道。她担心有些人会通过她们找到自己。三、她对载她来的这个出租车司机不信任。他为什么总是神出鬼没?她怀疑,他表面上是个好色的司机,那只是一种伪装,其实他是那个恐怖女人的帮手,他会把自己的行踪告诉那个女人。碎花小鳄甚至怀疑,说不定他就是那个女人。
街道上空空荡荡,路灯青白。人行道上有两只脏兮兮的小狗,见了碎花小鳄,有点儿害怕地朝前跑。它们的个头差不多,但明显不是同一个品种。跑着跑着,其中一只停下来回头看她,另一只也停下来回头看她,接着,一只跑了,另一只也跑了。它们不可能是被同一户人家遗弃的,应该是某一天在流浪中遇见的,于是结了伴。看着它们在黑夜中紧紧追随的样子,碎花小鳄很想哭。
它们可怜,但终究有个伴儿,碎花小鳄呢,连个伴儿都没有。
她终于看到了一个招牌,上面写着:海天旅馆。
进了门之后,里面的灯一点儿都不亮。碎花小鳄看到了一个很小的窗口,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碎花小鳄打量着对方,感觉很眼熟——下巴尖尖的,像把刀子……
她忽然想起来,她就是八宝旅馆的老板娘!
她转过身,快步走出旅馆看了看——招牌上明明写着“海天旅馆”啊。
她再次走进去,来到小窗前。那个老板娘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碎花小鳄说:“你不是八宝旅馆的吗?”
老板娘说:“我把那个旅馆转让了。住吗?”
太晚了,如果她离开这里,还得满城找旅馆,一个女孩子很不安全。于是她说:“住。”
接着,她递上身份证,登了记,交了钱。这次,老板娘同样没有收碎花小鳄的押金。她给了碎花小鳄一个钥匙牌:“109”。
上次就是109!
碎花小鳄没有接:“能换个房间吗?”
老板娘沉稳地说:“就剩这一间了。”
碎花小鳄想了想,接过钥匙牌就走开了。
真奇怪,她好像永远甩不掉这个数字了。
进了109房间,里面跟八宝旅馆几乎一模一样,充斥着一股霉味。没窗户。
碎花小鳄洗漱完毕,上了床,她摸着电灯开关,犹豫起来。她不知道该开着灯还是该关上灯。她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晚上害怕的时候开着灯,说明你是感性的,你怕鬼;如果你晚上害怕的时候关着灯,说明你是理性的,你怕的是坏人。碎花小鳄真的不确定暗处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人是鬼。
最后,她还是把灯关上了。
她没有脱衣服,在黑暗中躺在了床上。
明天怎么办?
去找汉哥?
对。
她马上做了决定,明天把这些怪事统统告诉汉哥。她失去了生活中的父亲,又失去了电脑里的父亲,她跟母亲几乎不来往,现在只剩下汉哥了。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八宝旅馆门缝下的那双脚,今夜会不会再出现呢?
她忍不住朝房门看去,房间里没窗户,关了灯就跟地狱一样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清楚地记着,那是一双蓝白色运动鞋,系着红鞋带,鞋子很长,显然是男人的。咦,怎么越想越觉得那双运动鞋有点儿眼熟呢?她好像见过有人穿它!这个记忆太重要了,她的思路立刻死死拽住了它!那双运动鞋的颜色有点儿特殊,想起了谁穿过它,差不多就知道那天夜里是谁躲在八宝旅馆109房间门外了。
汉哥?
他没有这种鞋。
给她送火柴的那个男生?不是,她都忘了当时他穿什么衣服了,更想不起他穿什么鞋了。
难道是……父亲?
想到这儿,碎花小鳄打了个冷战。不是,爸爸从来不穿那么花哨的鞋子。
她努力捕捉大脑里残存的一点儿印象……
首先她确定,她记忆中见过的那双鞋,应该是不动的。它的下面好像是粗糙的水泥地,上面有灯光照下来……那是什么地方呢?忘了忘了忘了。它的四周是什么呢?太模糊了,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好像有金属的东西,很硬的,那是什么?钢筋?不是不是不是,应该是铁门!碎花小鳄感觉自己快要想起来了,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继续!跟那双鞋搭配的,应该还有一样东西,有点儿古怪……碎花小鳄紧紧闭着眼睛,使劲儿想,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突然,她一下在黑暗中坐了起来——那双鞋的上面,是一副白手套!
弗林学校的保安!
没错儿,她见过其中一个保安穿这种运动鞋,系着红鞋带!
他怎么找到了八宝旅馆109房间?
碎花小鳄感觉事情越来越深邃了!
什么声音?
碎花小鳄的耳朵一下竖起来。
是的,海天旅馆一片死寂,任何一点儿声音都会传到她敏感的耳朵里——好像一颗扣子刮在了门板上。
碎花小鳄的头皮都炸了,上次她听到的也是这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