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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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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绿不敢嫉妒姐姐,她只是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她团完茶珠的塑料纸总破成一绺一绺的,一绺一绺间是一个大洞一个大洞。母亲总是需要将姐姐捻出来的漂亮的茶珠铺底和做面,而阿绿的茶珠被夹在中间遮羞。当母亲将一大牙缸茶珠送到手工作坊里时,老板看看上面的茶珠一个个圆实可人,便将茶珠全都倒进箩筐里,发现牙缸底部的茶珠也同样漂亮。便十分满意地夸赞了母亲干活细致,第二天便给了母亲更多的茶针。那时候,捻茶珠的人多,老板对每个人的茶针份量是计算好了的,生怕人们为了多赚钱而多领了茶针却不讲究茶珠的质量,捻出来的茶珠不漂亮,他就卖不出好价钱。因为有姐姐的漂亮茶珠掩护。老板对母亲十分信任。每次都给母亲比别人更多的茶针,那意味着把比别人更多的钱往母亲怀里塞,母亲高兴极了。

终于有一天。老板竟一下精明了,他将牙缸的茶珠往箩筐里倒到一半,突然就拿起牙缸来打量,他看到了阿绿捻的一个个刺猬一样的茶珠。顿时大发雷霆,对母亲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回到家的母亲怒不可遏。抓了阿绿便打。阿绿一直觉得母亲的心肠是黑的硬的,母亲的血是冷的冰的,把她往死里打。姐姐抱着弟弟站在一边,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阿绿讨厌姐姐,讨厌姐姐在她发高烧的夜晚救活了她,却又熟视无睹地看着她一次次在母亲的鞭子下打滚。讨厌姐姐在母亲对她的伤口抹盐水的时候那张绝美的容颜不但没有悲伤,还没有任何表情。像尊石像,没心没肺看着所有丑恶的行径发生,却不出手阻止。母亲再揍她的时候,她就把自己想象成姐姐,她模仿姐姐没有表情的面容,僵直地站在那里,恁母亲打骂。母亲气坏了,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嘴里喊着:“我让你装死人!我让你装死人!”阿绿躺在地上,还是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他们家是两层楼的砖木房子,天花板是二楼木地板的背面,核桃色的,像生锈的铁片,挂了些蜘蛛网。阿绿的目光像被那些蜘蛛网牢牢粘上,她的黑眼球向上翻去,露出大片的眼白。母亲抓狂了,她讨厌这种无声的逆来顺受,她把它看做是赤裸裸的无言的反抗。她从灶膛口一把抓过一只烧红的火钳往阿绿的脖子上抹过去,阿绿跳起来,又叫又哭,双手在脖子热辣辣的皮肤上捣腾着,恨不得自己剥下那层烧灼的皮,母亲得意地笑了:“我看你还装死人不?”

那个被母亲用火钳烙伤脖子的夜晚,阿绿像一只绝望的老鼠蜷缩在楼梯下窄小的空间里,母亲没有管她。黑暗中,脖子上的疼一阵阵袭来,痛苦难当,阿绿慌乱地伸出手揪扯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力道很重,把对母亲和自己的怨恨都加注在那重重一揪里,竟然,这是个好方法,这种疼淹盖了脖子上的疼。阿绿仿佛尝到了甜头,她更欢畅地揪扯着自己的脸颊、手臂、身子,不停地揪扯,每一寸皮肤都充满烧灼的疼痛,她沉浸在那此起彼伏的疼痛里,乐此不疲,那样她就彻底分不清哪个疼痛才是母亲制造的。黑暗中,一双手制止了她的自虐。是姐姐。阿绿一下推开姐姐的手,她讨厌姐姐,她怨恨姐姐,占据了母亲的疼爱,占据了弟弟的依赖,占据了所有人艳羡的目光,却从不对母亲鞭子下的妹妹伸出援手。

“我知道你对我有气,你一定在想妈打你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帮你,求一下情,或者抢下妈的鞭子,你就得救了。我也想救你,可是我不敢,妈的脾气那么坏,我如果在她面前帮你只会让她打你打得更重,甚至让我自己也被打,我也很怕妈,怕她的坏脾气,怕她像打你一样打我,阿绿,我不如你勇敢,你在妈打你的时候都不哭,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我做不到你那么勇敢……”那夜,姐姐带着哭腔的剖白像黑夜一样冗长,阿绿的眼角有幸福的泪水滑落,她竟然也可以被姐姐羡慕,她样样都好的姐姐竟然承认自己不如她勇敢,黑暗里声音发抖、身子发颤的姐姐在她看来是这样怂和孬,阿绿不可置信,又笃定地坚信着。当姐姐用冰凉的嘴唇亲吻她脖子上的伤口,阿绿的泪像决堤的洪。

自此以后,她不再恨姐姐。哪怕往后的日子,姐姐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倒在母亲的鞭子下,明哲保身地静默着,她也不恨她。阿绿甚至爱上了被母亲暴打的时刻,只有那个时刻。她感受到自己比姐姐强大,强大到连姐姐自己也承认她不如她坚强勇敢。母亲的鞭子雨点一样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阿绿是欢欣鼓舞的,她成篇背诵了初中课本上高尔基的那篇《海燕》。阿绿讨厌学习,却顽固地背下那篇《海燕》,母亲打她的时候,她就在心里背诵: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母亲的鞭子像闪电。阿绿呐喊着化身勇敢的海燕,而姐姐,像瑟缩的蠢笨的企鹅。可是更多时候,阿绿才是蠢笨的企鹅。她屈服在母亲的坏脾气下。还能平安获得一日三餐,可是青春期神不知鬼不觉就来临了。来月经的日子。阿绿像掉进无边无际的海,痛苦的海浪一浪盖过一浪,吞噬她的呼吸,母亲总是用鞭子挑起她沾满经血的**在她面前来回摇晃。酸溜溜的刻薄的言语像针,一针一针刺破她的耳膜:“被男人睡了吗?为什么这么小的人却流出这么多的血?”阿绿无法考究月经量和被男人睡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她只是垂着头。避开母亲审视的含满冷笑的目光。她的头颅像秤砣,沉重地垂到胸前去。如果可以,她会一直垂到脚背上去。阿绿知道母亲在乎的无非是金钱,她长成大女孩了,来了月经了,这本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来月经就要买卫生巾,这给母亲原本拮据的生活又多了一笔开支,这才是症结所在。

父亲出了工伤瘫痪在床以后,母亲原本节俭的性格就更为严苛了。她虽然没有像打阿绿那样对姐姐也横加拳脚,但是面对姐姐的吃穿用度和学费问题尖酸刻薄的言语是少不了的。每当母亲对姐姐冷嘲热讽的时候,弟弟就会给姐姐递毛巾,他心疼姐姐,怕她会哭,但是姐姐没有,姐姐还是面无表情地站着,看不出忧伤和难过,尔后在日记本里写道:贫穷把母亲逼迫成一个尖锐到想要破碎任何人的激烈的女子……阿绿不明白姐姐写这句话的背后是什么用意,姐姐恨母亲吗?阿绿无法考究,阿绿自己是恨母亲的,恨极了,她每天在诅咒中过活。十五年的家暴想让她不恨母亲,真的很难。但是把这种恨放到一个女人艰辛养着瘫痪丈夫和三个孩子的大背景中又显得那么心酸和不应当。可是这种大背景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太浩渺了,不着边际,以致她根本无法作为参考。

阿绿是十五岁这年辍学打工的。如果不是因为中考要交一笔百来块的考试费用,阿绿兴许还能完整地上完初三。班主任是个负责的年轻人,一遍遍往母亲家里跑,母亲怎么可能把钱花在一个学习不好又惹人嫌恶的次女身上?于是母亲一次次躲避着班主任。班主任偏还是个不依不饶的主儿,他找到眉荔任教的学校,对眉荔一番说教:“你都已经工作了,帮妹妹交一百多块钱的考试费有那么难吗?不知道你这姐姐怎么当的?”班主任的说教到最后有了训斥的意味,眉荔诚惶诚恐送走班主任,便陷入两难的境地。

那年眉荔二十岁,已经从师范毕业,在乡村的初小校教了一年书,参加了学区举办的教坛新秀课,拿了个二等奖便被调到镇子郊区规模最大的一所完小校。虽然工作两年,但是眉荔没有积蓄,工资除了基本的开销以外,一分不落地交给母亲。在学校里,眉荔没有朋友,因为没钱结交不起;和领导关系也是疏远淡漠,攀龙附凤更需要金钱打点。班主任当然不懂眉荔的难处,眉荔也不懂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如何去帮妹妹。她想过向人借钱,可是不知该向谁借,一钱逼死英雄汉,她更害怕借钱之后无力偿还。眉荔想破了脑袋,也不敢回家同母亲商量,她的嗜钱如命的母亲面对一百多块钱不知会骂出什么令人想死的话。

就在眉荔坐立不安的时候,阿绿哭着来找她。她是又挨了母亲的打,泪水混合着汗渍,将少女的脸庞涂抹得脏兮兮的。挨打的理由当然是因为这一百多块钱的考试费用。眉荔因为要上课,便让阿绿在学校一间闲置的宿舍里等候。等她上完课来宿舍找阿绿的时候,发现宿舍的门紧锁着,门内依稀传出阿绿的哭声和校长说话的声音。眉荔一下着了慌。校长的好色是闻名全镇的,镇子上有他固定的情人,他还在夜晚上街晃悠,拦下无知少女便去开房,他让他年近五十的妻子不停地吃避孕药,他甚至在出差时公然招妓,被逮去异地的警局。学校里不管有没有姿色的女老师都会被他揩油。高年级的女学生更是他诱骗的对象。他曾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母亲家里。鄙夷地打量破旧的砖木房子,问眉荔:“你妈想不想你每个月多拿几百块钱回家?”眉荔当然懂校长的意思,她惹不起。只能处处避让。

让阿绿和这样一个色魔共处一室,无疑是将一只鲜嫩的小羊羔弃在饿狼脚边。眉荔心惊胆战地拍打着门,门一下开了,校长肥胖的身子出现在门框里。硕大的啤酒肚就像行将临盆的产妇,秃到后脑勺的油腻的头皮令眉荔一阵阵犯呕。她顾不上校长嫌恶的目光。箭一样冲进宿舍,将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的阿绿护在身后。

校长很是费解,“她是你班上的学生?”

“她是我妹妹!”眉荔的眼里燃烧着两团小火焰。

校长脸色“刷”地绿了,他支吾着解释:“我刚刚什么也没干。我只是问她为什么不去上课躲在这里,我以为她是高年级的学生……”校长说着就要开溜,眉荔的不合群和不识时务在学校里出了名的。他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等等!”眉荔喊住了校长,她知道校长对阿绿还在诱骗阶段。并不曾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她不能放弃这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于是,她上前一步拦在宿舍门口,硬着头皮说道,“校长,学校里这么多人,你不想我喊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吧!有没有对我妹妹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校长急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关上房门?”

校长疑惑地看着眉荔,试探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眉荔将手一伸,“给我两百块!”

猫在床上的阿绿望见那时那刻姐姐的脸红得滴血,校长贼一样的眼睛仿佛有机可乘般笑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阿绿,好脾气地道:“先回家,校长和你姐姐说句话!”

阿绿被校长半推半拉出宿舍,油漆斑驳的宿舍门被重新关上,姐姐被关在门内。阿绿站在宿舍门外,呆呆地捧着那两张绿色的百元大钞,钞票上散发出来的咸涩的汗渍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她不知道门内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以后的日子姐姐也从未提起。她只是将两张百元大钞交给班主任,找回的钱还给了姐姐。遗憾的是,阿绿还是没能参加中考。堂哥在东莞开了一家按摩店,正紧锣密鼓招兵买马。母亲并不知道阿绿已经缴纳了那一笔考试费用,她只是果断地将阿绿送到堂哥那里。而班主任也没有像之前追钱那样殷勤地去追人。

当母亲把阿绿送到堂哥那里时,表情是愉悦的,脚步是欢欣的,阿绿望见她几乎神往地仰起头看了看身旁的高楼。在镇子上建一栋高楼,作为将来弟弟的婚房,这是母亲的夙愿。可是这个夙愿的达成比登天还难。

姐姐已经从师范毕业两年,调到镇子郊区的完小校之前在一所乡村初小校教书。每天搭车到距离镇子几公里远的村子口,然后沿着一条下坡路走上半个小时才能到达学校。中午在学校食堂吃一包泡面果腹,晚上再沿原路返回,先是走半个小时山路到达经过村子口的公路,然后搭车回镇子。姐姐总是晨曦微亮就出门,披星戴月才回家,哪怕这样,姐姐的工资还是少得可怜。除去车费和午饭的钱,一个月交到母亲手里的不过五百块钱。调到完小校之后,姐姐只要骑自行车就能往返学校家里,省去了车费和中午的伙食费,工资也能如数交给母亲,但也不过六七百块钱。靠这个钱盖大大的房子,天方夜谭。于是姐姐工作之余就尽可能地干零活,采茶叶、捻茶珠、擦大金纸。姐姐总是埋头苦干,静默无言。不管母亲对她的工资如何不满,对她偶尔的开销如何叫嚣,她都面无表情,不还口,也不哭闹。阿绿觉得姐姐像个木头人,再不是小时候充满灵气的人见人夸的被老师赞为“柳州风骨。长吉清才”的柳眉荔了。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母亲睡着了,姐姐坐在漆面斑驳的旧书桌前,展开日记本。执起细瘦的圆珠笔,阿绿才看见姐姐的眉头展露出一丝笑颜。微笑的姐姐那么美,就算衣着朴素,还是美得令阿绿窒息。姐姐在写作。姐姐从小就爱写作,那个被母亲用火钳烫伤脖子的夜晚。姐姐在黑暗中对阿绿说:“长大以后我成了作家了,就能赚很多钱,有了钱,妈的脾气一定不会这么坏。妈的脾气好了,你就不用挨打了……”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是阿绿还是能看见姐姐星子般熠熠生辉的眼睛。

从小到大。姐姐一把笔一把笔地写着小说,一本日记本一本日记本地写着。写到手指上长出厚而硬实的茧,姐姐还是没有当成作家。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作家,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钱,姐姐也不知道大多数的作家是赚不了钱的,她只是埋头发狠地写着。她在她的文字里活成另外一个人,生动的,有颜色的,充满灵气的。那样的柳眉荔是阿绿羡慕和崇拜的,也是她望尘莫及的。

母亲将阿绿送到堂哥那里,十五岁的阿绿成了按摩女。无数次,阿绿在夜深人静时爬上高高的天台,俯瞰城市的灯红酒绿,然后想象着从天台上纵身一跃……每日里忍受不尽的是嫖客们色眯眯地垂着涎水伸向她还未发育完全的胸部的手,那种歇斯底里地揉捏,仿佛要把她蓓蕾一样含苞的小乳揉搓成脱水的指甲花,那种歇斯底里地疼痛和屈辱是她不堪负荷的。每当她尖叫着从按摩室跑出来,堂哥凶神恶煞的嘴脸就猛然出现。她被像动物一样驱赶回按摩室。嫖客们或咒骂,或诱导,心肠好一点儿地就对她说道:“让我**吧,你就不用打飞机打得这么辛苦了。”

不管如何,阿绿都咬紧了牙关,她绝不脱裤子。不脱裤子,就意味着赚不到大钱,单纯的按摩只会像捻茶珠一样既辛苦又赚不到钱。风尘之地哪有可能真出淤泥而不染?所谓“花中君子”陈三两不过是戏剧中的人物,虚构的而已。不能给家里寄回大笔的钱,按母亲的话讲是“白白污了好人家的名声”,母亲生气是预料中的事情,还会遭来堂哥的嫌弃和其他按摩女的耻笑。按摩女们都是和阿绿年龄不相上下的女孩子,她们在学校里有的成绩好,有的成绩糟,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都是来自农村,都是贫穷人家的女孩。如果出生富裕,就算成绩糟也能花钱买书读,根本不必到这腌臜之地卖肉。因而阿绿觉得无论如何姐姐都是幸运的,无论如何母亲都是善待姐姐的,她让姐姐读到师范毕业,还有了一份铁饭碗。而阿绿拥有的就是一份按摩女的工作。

当姐姐在学校的黑板前执起教鞭,阿绿能执起的就是按摩室里嫖客们的生殖器。最初,那些颜色暗紫,粗大、荤腥、充满精骚味的生殖器令阿绿恐慌。这就是母亲求神拜佛吃斋祈祷渴望获得的“小鸡鸡”吗?它们是罪恶的化身,是阿绿从小到大得不到母亲喜爱的缘由,就因为缺了这东西,她变成母亲的眼中钉、肉中刺,变成多余而卑贱的次女。现在,在这窄小而昏暗的按摩室里,阿绿拥有了它们,它们在她少女的掌心从萎蔫到勃起,像喷薄罪恶的枪。如果她允许这些枪将罪恶喷进她的体内,那么,金钱、享乐、奢靡唾手可得。可是阿绿不,她像最坚实的堡垒紧闭了铜墙铁壁上的门,守住底线,守住仇恨,守住贞操,让母亲一遍遍仰望镇子的高楼,然后跳脚。这是阿绿唯一的生活乐趣和寄托了。仇恨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当嫖客们将生殖器在她充满发育疼痛的小乳间晃动,阿绿终于感到恶心。她跑上高高的天台,俯瞰地面上像鱼一样漫游的车子,开始犯呕。她有恐高症,只有仰望天空,她才有生在低处的错觉,从而心安。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是尘埃,哪怕是这十几楼高的天台,亦是低贱的尘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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