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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四年,颜神佑了却了一桩心事,将盐政奉还。虽然还不则完全实施新政,风声到底放出去了,细则也制定好了。最难得是还没有反弹,也没有遇到大的阻力。颜希真再见到这个堂妹,就见她笑吟吟的,浑身都在放光。
颜神佑见到堂姐,也是开心不已:“可算盼来了,每年统共就这么几天见面的时候,可想死我了。”
颜希真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这个话,你对你家山郎说去。啧啧啧,哎哟哎哟,到底两口在一块儿就是不一样,看你这乐的。”
颜神佑白了她一眼:“做人姐姐的,怎么说话呢?”
“不敢当,我就比你大几个月,还没老。”
“快收了这副泼皮嘴脸罢,等会儿见了你们家大郎,你别绷不住吓着了他。”
说到儿子,颜希真换了一副神情,强忍着道:“等我陛见完了,再看他,让他安心读书吧——哎?奇了怪了,不是说,你也去崇道堂糟蹋学生去了么?有你在,他还能叫我吓着了?胆子早被你吓大了。”
“呸!”
姐妹俩一路说说笑笑,颜希真问道:“京里还好?没出什么乱子吧?”
颜神佑道:“能有什么乱子呢?有也掐灭了。”
颜希真道:“倒也是。东宫那里,知道男女来了么?”
颜神佑慎重地道:“并不很显怀,像是男孩儿。”
“谢天谢地!他好,你也就好啦。”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颜神佑一听即明。点头道:“正经的大事儿还忙不完呢,自家人再因种种不顺起了嫌隙、勾心斗角,是自取败亡。”
颜希真道:“话虽如此,你却不好大意。东宫那里,胡乱安插人手固然不妥,却也有几个伶俐警醒的人,提醒着六郎,不要被小人给撺掇了。”
颜神佑道:“放心。”且不说原本东宫旧人与她的联系,便是阿蓉等,与她处得也是挺好。
颜希真又没话找话,问起了女学等事,又说女举:“会试要到明春,时间太长了,这回没能把她们带了来,明年她们独自上路我还是悬心得紧。”
颜神佑道:“一路走官道驿站,发腰牌公文,能有什么大事儿?”
“还是小心些好,”颜希真心不在焉地说道,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我们家那个小子,还好么?”
颜神佑笑道:“到底是亲娘,还是忍不住了。在东宫里,自己舅舅家,能有什么?回去到了大伯那里,就更是不用拘束了。对了,郁衡还时常喊他过去玩耍呢。他在长安新交的朋友,怕比先前见过的人都多呢。”
颜希真绞着袖口,道:“也不知道长高了没有。”
“我们天天看着,倒没觉出来,你一看,包管说又高了。”
闲话几句,终于到了大明宫,颜希真陛见时,颜神佑已经命人往崇道堂那里传话了,下了课就把小东西们都领过来。
颜肃之跟颜希真说完了官样文章,缓了脸色,道:“你们姐妹许久未见了,还有五娘,等她来了,才算是凑齐了人呢。”
颜希真笑道:“却才还与二娘说来,好叫她置酒,我们吃她去。”
颜神佑撇撇嘴:“少来,吃了我的,总是要还请的。”
颜肃之道:“不要吵啦,今天我请!大丫头,盐田的事儿,你是真的自己乐意?”
颜希真道:“瞧您说的,不乐意我能署名么?颜家的闺女,是那么好说话的呀?自己不乐意,看谁能按着我们的头!”
颜肃之打了个寒颤:“你小时候挺斯文的呀,现在怎么……不是,你在昂州遇到什么啦?”
颜希真满头黑线,颜神佑道:“就是小时候把斯文劲儿全使完了,唔唔唔……”颜希真堵了她的嘴,还扭头对颜肃之道:“昂州极好,到了昂州才活了过来。”
颜肃之也由着她们闹,说道:“行啊,反正亏不了你们。”
颜希真道:“这话我信,嘶——”甩甩手上的口水,“朝廷信誉极佳,从来就没人担心自己出了力了,朝廷会对他不好。”
颜肃之道:“行了,见你们阿婆去,回来只管松快松快。哎,去东宫看看六郎他娘子,我们老啦,你们的情谊可不能断。三房的事儿,可还行?”
颜希真擦完了手,认真地道:“这是咱们的家事,哪个多嘴,我抽他去。您就是做得再好,还有看您不顺眼的呢。有些人的眼里,皇帝就该是个沙包,随便打、随便骂,还要听他们摆布,这样才叫圣君。这不开玩笑呢吗?”
艾玛,越来越泼皮了,颜肃之听她说的话十分顺耳,却是深觉对不起兄嫂。然而他又比较缺人,他是发现自家人的好处了,也觉得自家女孩子独当一面,实在比某些臣子要省心得多。至少,她们不需要为了一些奇怪的理由和讨厌的虚名,故意做一些跟自己唱反调的事情。如果是自己错了,反对就反对,坑爹的是,皇帝未必有错,却偏要被人拿来刷一下正义值。
摔!这必须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
所以颜肃之是铁了心了,要让颜希真在昂州再多做几年刺史。只恨颜静娴和霍白是夫妻,没办法拆开了使,不然的话,颜希真好从昂州卸任,正好让颜静娴给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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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颜肃之心心念念的颜静娴,此刻正在返京的路上。以次子改姓,充父母的孙子,也是不得已之举。颜家的家族史,就是一笔烂账。颜静娴又不能压着皇帝给她爹过继,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她还担心霍家会不乐意——颜家的男孩子明明使不完,何必非要夺霍家的子孙去改姓呢?颜神佑许诺了,也只是搞定颜家。霍家这里,她实无太大的把握。隐约与霍白透了些风声,霍白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直到卢慎入了政事堂(虽然是打杂),朝廷又颁下旨来,霍白才算点了头。颜静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不再提过继之事——反正,儿子还是养在自己家里,就是改个姓儿,旁的一应改不了——却与霍白说起盐政来。
霍白道:“国家强盛,盐政归于朝廷乃是大势所趋。”
颜静娴道:“不知道盐政要交给谁来管了,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争夺。得到的,自然是开心。不如意的,怕要再生出事端来。”
霍白道:“多半还是齐国,盐务上的事情,她是最精熟的了。”
“六郎长大了,都要做爹了。”
霍白看了妻子一眼,道:“看出来了?”
颜静娴有些犯愁:“是啊。哪怕自家人不觉得有什么,就怕有些想此晋身的人偏要生出些事端来。无事找事,他再来平事,显摆能耐,以此博求高官厚禄。”
霍白道:“你既看出来了,回京说与他们便是。”
颜静娴嗔道:“多少大事儿做不完,又来添乱的了。”
霍白笑问:“闲得发慌了?”
颜静娴道:“我何曾闲着了?雍州哪里是硬骨头?简直是臭石头。”她在雍州办女学,倒也招到了些女学生。不特是当地驻军家的女孩子,还有些士绅人家的小娘子也被送了来。然而一说到科考,军士家出身的女孩子报名的也只有女生总数的三分之一而已,士绅人家,却是一个也无。
更因有这么一出,好些个士绅人家给女儿退了学,怕学得野了,将来高不成低不就,一辈子就毁了。急匆匆召回家里来,慌张张订了亲。
颜静娴:……
霍白悠悠地道:“凡做一件事,必会有人反对,要太顺利了,我反而要担心后面有更难的事儿在等着呢。”
颜静娴道:“不说这个了,憋气。”
“你慢慢做,三、五年里,做出个样子来便好。”
“样子?”
“你还想做成什么样子呀?也就昂州好些,长安那里,至今不过一所女学而已。我在雍州,呆不太长的。叔祖身子不大好了,李相公也上了年纪,政事堂,缺人。”
颜静娴来了兴致:“你就这么有把握?”
霍白道:“要不就是枢府。可是枢府的枢密使已经齐全了。六部尚书、九卿,皆满员。除非出缺,否则……纵然出了缺,也是可以兼任的。我多半也是与卢慎一般,且去帮忙办事,并不领丞相之衔,要再熬一熬资历。他的资历比我深,我比他多熬个三年五载,也是应该的。”
颜静娴道:“卢姐夫……好像没有任过地方呀。”
“他任不任地方,都没什么差别,昔年在归义的时候,他就颇通这些庶务。入政事堂必先任地方,为的是要知人间疾苦、地方上的官场手段,过分追求履历,才是想错了。我若返京,你也必来的,雍州会有人接手。杜黎的资历也差不多了,要不就入六部,再转政事堂。京兆会空出来,说不定就是你的了。”
“说得跟你看着了一样。”
“娘子可愿一赌?”
“我才不跟你赌。”
夫妇二人商议着职业规划,顺带将未来一些调动也琢磨了一回。直到见了颜肃之。
颜肃之也与见颜希真一般,再次确认他们对于盐政的支持。此后,颜肃之陆续与一干亲朋吃饭,确认无误。便再召集各地刺史等开会,讨论盐务事宜。盐务直属中央,又与地方分利,这是颜神佑的建议。像雍州这样的地方,不靠海,只有一个盐池,就特别希望海盐国营,然后以比较低廉的价格转运内地,而不被奸商哄抬物价、垄断货源。
而青州临海,对于国家垄断没有任何异议,但是晒盐要占据人力,希望以分成等方面考虑到实际情况。
如此往复,又是月余,到得十月里,才算定了一稿。政事堂再次审核,才算确定了盐政的方案。接下来,便是各地盐务官的名单了。颜肃之指定,让颜神佑兼着盐务使,各地设盐官,盐税中央与地方分账。又要平抑盐价,不令过高。似李清君、江非等先前做过官的进士,看着成绩还不错,就优先派予这样的优差。他们的同学,则要先从地方上的辅官做起。
各州的盐务官利润尤其丰厚,颜肃之想而又想,将昂州的盐官给空了出来,命颜希真先兼任。等甘铭的儿子甘迪出了孝,直接去昂州做盐官。除此而外,本着“不在原籍做官”的原因,楚源的儿子就被派到了青州,姜珍被派到了扬州。米修因为很识时务,且要给米家几分面子,就让他去广州。
以此类推。
至于各县之盐曹,则交由吏部去选派干员。一时之间,太尉府上门庭若市。楚源那个小舅子,前郎中,指使了妻子丰氏,去见楚源夫人赵氏,求她吹一吹枕头风,也落个肥缺。
赵氏又好气又好笑,对丰氏道:“他能做事?”楚家刚刚从坑里爬出来,还有太学生要拿楚攸做文章。楚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出个岔子,全家又得被拉坑里去。任用私人不要紧、任人唯亲也不要紧,只要这人有本事,那就没关系。问题是赵氏的兄弟是个不会做事的人。
不须楚源开口,赵氏便先将事情给阻了。却又说丰氏:“你也算是个明白人,好生劝着他。收收心,管管嘴,过一时,他的事情冷了,我再给他想个办法,谋个清闲的差使。”
丰氏羞红了脸,低声应了,回来与丈夫一说。前郎中又犯了清贵脾气,嚷道:“如此不通人情,我再也不做官了!”
丰氏:……还是指望儿子吧。扭头就揪着儿子,逼勒着他读书,来年好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