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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偷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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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陀见李空山败下阵去,赶紧打了个跟斗,拼命的巴结大赤包。倒好像与李空山是世仇似的,只要一说起话来,他便狠毒的咒诅李空山。

亦陀不单只是消极的咒骂李空山,也积极的给大赤包出主意。他打算开一家体面的旅馆,由大赤包出资本,他去经营。旅馆要设备得完美,专接贵客。在这个旅馆里,住客可以打牌聚赌,可以找女人——大赤包既是统制着明娼和暗娼,而高亦陀又是大赤包与娼妓们的中间人,他们俩必会很科学的给客人们找到最合适的“伴侣”。在这里,住客还可以吸烟。烟,赌,娼,三样俱备,而房间又雅致舒服,高亦陀以为必定能生意兴隆,财源茂盛。他负经营之责,只要个经理的名义与一份儿薪水,并不和大赤包按成数分账。他只有一个小要求,就是允许他给住客们治花柳病和卖他的草药——这项收入,大赤包也不得“抽税”。

大赤包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向来不肯把金钱打了“水漂儿”玩。但是,现在她手里有钱,她觉得只要有钱便万事亨通,干什么都能成功。哼,烟,赌,娼,舞,集中到一处,不就是个“新世界”么?国家已经改朝换代,她是开国的功臣,理应给人们一点新的东西看看。她决定开办这个旅馆。

一晃儿过了新年,正月初五下午一点,在北海举行化装滑冰比赛。

到十二点,北海已装满了人。天很高很亮,浅蓝的一片,处处像落着小小的金星。

参加比赛的人很多,十分之九是青年男女。他们是民族之花,现在变成了东洋人的玩具。只有几个岁数大的,他们都是曾经在皇帝眼前溜过冰的人,现在要在日本人面前露一露身手,日本人是他们今天的主子。

集合了。男左女右排成行列,先在冰上游行。女队中,因为大赤包的调动,招弟这一组作了领队。后边的小姐们都撅着嘴乱骂。男队里,老一辈的看不起年轻的学生,而学生也看不起那些老头子,于是彼此故意的乱撞,跌倒了好几个。

冰上游行以后,分组表演。除了那几个曾经在御前表演过的老人有些真的功夫,耍了些花样,其余的人都只会溜来溜去,没有什么出色的技艺。招弟这一组,三位小姐手拉着手,晃晃悠悠的好几次几乎跌下去,所以只溜了两三分钟,便退了出来。

可是,招弟这一组得了头奖,三位小姐领了大赤包所赠的大银杯。那些老手没有一个得奖的。评判员们遵奉着日本人的意旨,只选取化装的“正合孤意”,所以第一名是“中日满合作”,第二名是“和平之神”——一个穿白衣的女郎,高举着一面太阳旗,第三名是“伟大的皇军”。至于溜冰的技术如何,评判员知道日本人不高兴中国人会运动,身体强壮,所以根本不去理会。

领了银杯,冠晓荷,大赤包,与三位小姐,高高兴兴的照了相,而后由招弟抱着银杯在北海走了一圈。晓荷给她们提着冰鞋。

在漪澜堂附近,他们看见了祁瑞丰,他们把头扭过去,作为没看见。

又走了几步,他们遇见了蓝东阳和胖菊子。东阳的胸前挂着评判的红缎条,和菊子手拉着手。

冠晓荷和大赤包交换了眼神,马上迎上前去。晓荷提着冰鞋,高高的拱手。“这还有什么说的,喝你们的喜酒吧!”

东阳扯了扯脸上的肌肉,露了露黄门牙。胖菊子很安详的笑了笑。

十五

瑞丰在“大酒缸”上喝了二两空心酒,红着眼珠子走回家来。唠里唠叨的,他把胖菊子变了心的事,告诉了大家每人一遍,并且声明:他不能当王八,必定要拿切菜刀去找蓝东阳拼个你死我活。他向大嫂索要香烟,好茶,和晚饭;他是受了委屈的人,所以,他以为,大嫂应当同情他,优待他。

祁老人可是真动了心。在他的心里,孙子是爱的对象。现在,听到胖菊子的事,他更同情瑞丰了。祁家是清白人家,真要有个胡里胡涂就跟别人跑了的媳妇,这一家老小还怎么再见人呢?老人没去想瑞丰为什么丢失了老婆,更想不到这是乘着日本人来到而要浑水摸鱼的人所必得到的结果,而只觉这全是胖菊子的过错——她嫌贫爱富,不要脸;她背着丈夫偷人;她要破坏祁家的好名誉,她要拆散四世同堂!

“不行!”老人用力的擦了两把胡子,“不行!她是咱们明媒正娶的媳妇,活着是祁家的人,死了是祁家的鬼!她在外边瞎胡闹,不行!你去,找她去!你告诉她,别人也许好说话儿,爷爷可不吃这一套!告诉她,爷爷叫她马上回来!她敢说个不字,我会敲断了她的腿!你去!都有爷爷呢,不要害怕!”老人越说越挂气。他管不了国家大事,他可是必须坚决的守住这四世同堂的堡垒。

瑞丰一夜没睡好。北海中的那一幕,比第一轮的电影片还更清晰,时时刻刻的映献在他的眼前。菊子和东阳拉着手,在漪澜堂外面走!这不是电影,而是他的老婆与仇人。他不能再忍,忍了这口气,他就不是人了!这样胡思乱想的到了鸡鸣,他才昏昏的睡去,一直睡到八点多钟。一睁眼,他马上就又想起胖菊子来。他细细的分好了头发,穿上最好的衣服,一边打扮一边揣摸:凭我的相貌与服装,必会战胜了蓝东阳的。

他找到了胖菊子。他假装不知道她与东阳的关系,而只说来看一看她;假若她愿意呢,请她回家一会儿,因为爷爷,妈妈,大嫂,都很想念她。他是想把她诓回家去,好人多势众的向她开火;说不定,爷爷会把大门关好,不再放她出来的。

菊子可是更直截了当,她拿出一份文件来,教他签字——离婚。

瑞丰的小干脸白得像了一张纸。离婚?好吗,这可真到了拿切菜刀的时候了!他晓得自己不敢动刀。

胖菊子又说了话:“快一点吧!反正是这么一回事,何必多饶一面呢?离婚是为有个交代,大家脸上都好看。你要不愿意呢,我还是跟了他去,你不是更……”

“难道,难道,”瑞丰的嘴唇颤动着,“难道你就不念及夫妇的恩情……”

“你永远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东阳有势力,你不敢惹他!惹恼了他,他会教日本人惩治你!”

瑞丰的怒气冲上来,可是不敢发作。他的确不敢惹东阳,更不敢惹日本人。他含着泪走出来。

“你不签字呀?”胖菊子追着问。

“永远不!”瑞丰大着胆子回答。

“好!我跟他明天就结婚,看你怎样!”

瑞丰箭头似的跑回家来。进了门,他一头撞进祖父屋中去,喘着气说:“完啦!完啦!”然后用双手捧住小干脸,坐在炕沿上。

“怎么啦?老二!”祁老人问。

“完啦!她要离婚!”

“什么?”

“离婚!”

“离——”离婚这一名词虽然已风行了好多年,可是在祁老人口中还很生硬,说不惯。“她提出来的?新新!自古以来,有休妻,没有休丈夫的!这简直是胡闹!”老人,在日本人打进城来,也没感觉到这么惊异与难堪。“你对她说了什么呢?”

“我?”瑞丰把脸上的手拿下来。“我说什么,她都不听!好的歹的都说了,她不听!”

“你就不会把她扯回来,让我教训教训她吗?你也是糊涂鬼!”老人越说,气越大,声音也越高。“当初,我就不喜欢你们的婚姻,既没看看八字儿,批一批婚,又没请老人们相看相看;这可好,闹出毛病来没有?不听老人言,祸患在眼前!这简直把祁家的脸丢透了!”

晚间,瑞宣回来,一进门便被全家给包围住。他,身子虽在家里,心里却想着别的事。在使馆里,他得到许多外面不晓得的情报。他知道战事正在哪里打得正激烈,知道敌机又在哪里肆虐,知道敌军在海南岛登陆,和兰州的空战我们击落了九架敌机,知道英国借给我们五百万镑,知道……知道的越多,他的心里就越七上八下的不安。

对瑞丰的事,他实在没有精神去管。他是个没出息的国民,可得充作“全能”的大哥。“我看哪,老二,好不好冷静一会儿,再慢慢的看有什么发展呢?她也许是一时的冲动,而东阳也不见得真要她。暂时冷静一点,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

“不!大哥!”老二把大哥叫得极亲热。“你不懂得她,她要干什么就一定往牛犄角里钻,决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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