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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十一郎,你做得对。”
沉默了半路,和尚善直突然开口道,让叶畅吓了一跳。
叶畅回过脸去,和尚一本正经,丑陋的面上,竟然隐隐有一种光泽。
“怎么了?”叶畅有些不解,很少看到这莽和尚如此模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长安城外你我遇刺,但是我们都安然无恙,倒是刺客死伤数人。”和尚合掌说道:“既是如此,我们旧怨便不深,今日救这母子,也是了确因果……”
和尚大谈因果,原本是正常事情,但是善直口里说出,却让叶畅有些啼笑皆非。这个莽和尚,喝酒吃肉杀生犯嗔,所有的清规戒律除了女色这一项,他几乎全犯,他谈这因果,根本是牛头马嘴啊。
而且,叶畅并不是太在意因果。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力量,终究还是力量不足,地位不够,财势不全。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如今大势未成,所以处处有捉襟见肘之感。”叶畅心中感叹,救元载之妻,一方面是他确实狠不下心肠,另一方面,也是迫于时势,他如今,还没有正面同王忠嗣抗衡的能力。
若能就此化解掉与元载的矛盾,那当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手头上的证据,也可以保护自己,暂时不会受到王忠嗣的威胁。
“不过,那产钳之物,可是十一郎你在梦中所见的宝物?”和尚又问。
他确实奇怪,叶畅怎么连生儿育女之事都懂得,如果真是他梦中所见,那天上的神仙岂不是也要生儿育女?
这个问题难答了,不过叶畅略一思忖,想起一事,当下笑道:“原是梦中见仙人授予陕西一韩姓灌园子的,那灌园子与我同入一梦也。”
和尚信以为真,心里琢磨着何时去关陇之时,再打听一下,左近是不是有一个韩姓灌园子也曾梦仙。
叶畅回到卧龙谷不久,元载再次来到这里,不过此行,一是送医生、稳婆回来,二则是来拜谢。他此时神情已经恢复镇定,谈笑宴宴,与叶畅也甚为亲近,仿佛两人此前的龃龉根本未曾发生过一般。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中真正是怎么想的,叶畅无法判断,能够做的,也唯有多怀警惕罢了。
光阴荏苒,一月时间,转瞬即逝,眨眼之间,秋已渐去,冬天将至。修武盛产栗子,而此时正是栗子上市时节,叶畅的菜肴里,少不得又多了板栗烧鸡这一道。表面上,他过得甚为悠闲,实际里,却一本又一本地编着自然数学方面的书,每编一本,张休总是先睹为快,看完之后,便抓耳挠腮,催着他加更。
这厮算是被叶畅绑住了,他不是教学型的人才,但教小孩子们简单的加减乘除还是可以。最让叶畅伤脑筋的,还是帮助他改换习惯,改用符号数字与算盘。对张休来说,这两样东西前者不算稀奇——所谓阿拉伯数字,实际上是天竺数字,而他族叔一行可是密宗僧人,对天竺数字不是太陌生。但算盘最初时,他确实觉得不如算筹好用,直到叶畅将记忆中的珠算口诀默写出来,强令他背下熟练,才给他新的教材看,他才算是勉强接受了。
除此之外,叶畅做的事情,就是每日四处转悠了。
过了九月,天气眼见转凉,叶畅琢磨着秋蟹还能吃到什么时候,背着手从覆釜山向村子里行去,才到村子口,便看到一个人涎着脸在对他笑。
叶楝,他名义上的大伯。
如今叶楝在村子里是完全没有地位了,叶氏宗族虽然还给了他几亩薄田勉强度日,但家中破落至极,连他的那两位小妾,也已经被他发卖。
“十一郎。”见叶畅目光扫过来,叶楝赔着笑脸招呼道,还向叶畅拱了拱手。
因为被刘家痛殴的缘故,他的腿如今有些瘸,叶畅看了看他,还礼道:“伯父。”
只招呼一声,叶畅便又继续向村子里行去。
叶楝在他身后张了张嘴,想要唤住他,可是话到嘴边,一时却不知如何说。
当初算计叶畅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只不过一年时间,事情就到这个地步了。叶楝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呆呆站在村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叶畅一步三摇地踱到了叶家旧宅。
与大兴土木的卧龙谷、正在加紧建设的研究院相比,老宅没有什么变化,去年加了火炕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叔父,叔父,你答应我的弹弓呢?”
才一见门,侄子赐奴快跑过来,兴奋地叫道。
“喏,这不就是。”叶畅掏出一个弹弓,交到了他手中。
赐奴顿时将叶畅扔下,带着小娘满院子找自己的目标来,先是打院子里的树枝,然后去打鸟儿,当然,以他现在的眼法,想射中鸟儿还是有难度的。
叶畅笑眯眯地看着侄儿,觉得这种欢快感染到了自己身上。
生活么,总不能整日在勾心斗角,象这样看着晚辈们快快乐乐的成长,原本才应是生活的主流。
赐奴连着打了几发弹丸,都不曾击中,当下嚷嚷着又跑回来,将弹弓交给了叶畅。
“叔父,你打给我看看,你打给我看”
这种牛筋弹弓还是有些威力的,赐奴力小,拉不全开,射不中是正常。叶畅拿在手里,捡了一颗圆些的弹丸,瞧了瞧周围,觉得没有合适的目标,恰好看到放在院墙边的一个充当花钵的陶碗儿。
他拉开弹弓,瞄了会儿,然后发射。
“砰”的一声,那陶碗应声破碎,里面的泥土都散溅出来,原本种着的花儿,也跌落泥土之中。
叶畅吐了吐舌头,旁边的赐奴与小娘,也都吐了吐舌头:“闯祸了”
将弹弓交给赐奴,叶畅肃容道:“你们只说是猫儿打破了陶碗,记得么?”
“嗯。”赐奴与小娘也都严肃地点头,小娘还加了一句:“猫儿不乖”
不过一阵淡香传来,让叶畅偏过头去,便看到嫂嫂立在后院的月门之前,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模样。
见三人望来,方氏拉长了腔问道:“是谁打坏了我养着花儿的陶碗?”
“是猫儿。”小娘最护叔父,因此抢着答道:“不是叔父用弹弓打的,娘亲莫打叔父”
“真笨,你说出来了”赐奴大急。
叶畅以手抚额,叹了口气。小娘瞪着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一脸纯稚:“我没说,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