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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王府的亲卫一直追了十余里地,两拨人马在官道上跟飙车似的飞驰而过,夹在中间靠两条腿跑路的纪纲这个时候终于发挥了他武榜眼的变态体力,居然跟疾驰的战马跑了个不相上下。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一名骑马的锦衣卫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探手入囊掏出一大把铁蒺藜,狠狠朝后面一扔,代王府亲卫胯下战马踩着铁蒺藜,吃痛之下人立而起,接着倒在路中间,后面的人马躲避不及,撞上了上去,一时间官道上人仰马翻,呻吟声不绝于耳。
这一招很见效,成功的阻住了追兵,于是在代王府亲卫不断的叫骂下,萧凡和麾下锦衣卫顺利摆脱了追兵,往南绝尘而去。
纪纲整整跑了十余里地,待到他追上马车时,人已经快虚脱了,横趴在马车的车辕上,口吐白沫儿,浑身直抽抽……萧凡拍了拍他的肩,假模假样唏嘘道:“纪纲,辛苦你了……”
纪纲艰难的抬头,擦了擦嘴角的白沫儿,眼睛眨了两下,终于流下泪来,抖索着嘴唇说了一句很熟悉的台词。
“门下不辛苦,门下……命苦。”
一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京师,低调的入城,低调的回了衙门,又低调的进宫向朱允炆禀报了此行的结果。
朱允炆闻报已顺利与朵颜三卫结盟,不由神色黯然。
明明是一件对大明江山有利的事,朱允炆却露出这个表情,实在是因为他在心疼送出去的二万两黄金。
朵颜三卫有多厉害,朱允炆并不知道,只是听萧凡吹嘘得神乎其神,可送出去的黄金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虽说经洪武朝三十年的休养生息,朝廷国库颇为充盈,可二万两黄金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出于对萧凡的信任,朱允炆尽管心疼,却还是咬着牙把黄金交给了萧凡,现在见萧凡空着两手回来,那二万两黄金定然已无幸理,朱允炆这会儿感到心腔一阵一阵的抽痛。
“二万两黄金啊!萧侍读,二万两啊!……能买多少包子,就这么没了?”朱允炆秀气的俊脸皱成一团,心疼得直哆嗦。
萧凡高兴的呵呵直笑:“托陛下鸿福,臣全都花出去了,干干净净,一点儿没剩,不仅如此,陛下现在还倒欠别人的东西,正所谓欠债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当大爷的滋味儿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尝试的,陛下的运气真的很不错……”
朱允炆张大了嘴,沉默许久,接着捂住心脏呻吟道:“你让朕欠下什么东西了?”
萧凡笑道:“臣代陛下向朵颜的脱鲁忽察尔许诺,将来打败燕王以后,朝廷将开放开原,广宁二地为互市,允许汉蒙通商……”
朱允炆面色稍霁,谁知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萧凡接着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并且将大宁府赐封给朵颜三卫。”
朱允炆仿佛承受不住痛苦似的,呻吟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五官扭曲成一团。
“萧侍读,……为什么呀?”
“舍不得媳妇儿,逮不着流氓。”
“大宁府……就这么割让给朵颜三卫了?”
萧凡正色道:“陛下放心,大宁府只是暂时交给朵颜三卫保管几年,待到藩王尽削,朝廷军制变法已见成效时,大宁府一定会拿回来的!”
朱允炆哭丧着脸道:“你可一定要拿回来呀,这大明江山是皇祖父留给我的,我曾经还许过宏愿,说要创一个煌煌盛世,结果盛世还没开始呢,大宁府倒被我送出去了,皇祖父若地下有知,非从棺材里蹦出来掐死我不可……”
“陛下多虑了,臣的师父略通道术,臣请他画几张桃符贴在孝陵,你的皇祖父一准儿蹦不出棺材……”
萧凡回京的第二天中午,新任锦衣卫佥事,今科武榜眼纪纲晃晃悠悠出现在京师城西的某处茶楼。
带着满脸的微笑跨进茶楼,纪纲眼睛微微一眯,接着便发现茶楼雅阁的门帘子动了一下,仿佛被风吹过一般,那么的不经意。
纪纲面色一凝,接着又恢复满脸和善的笑容,微微低下头,快步走进雅阁。
阁内布置颇为典雅,墙壁上挂着几幅前人的字画,墙角立着两盆富贵竹,阁子正中摆放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桌上两盏做工非常考究的民窑翠盏儿,盏内的热茶正冒着丝丝白雾。
八仙桌旁端正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男子白面无须,穿着寻常的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纪纲走进来,男子眼皮一抬,也没起身招呼,反而端起茶盏儿,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架子端得十足。
纪纲急忙快步走到男子身前,抱拳讨好的笑道:“下官见过而公公,来迟了一会儿,让公公久等了,还请公公恕罪。”
中年男子却正是主掌宫内司设监,当年朱元璋身边的贴身太监,如今又是朱允炆身边掌茶水起居之事的太监——而聂。
“而聂”这个姓名颇为古怪,当年朱元璋杖毙贴身太监庆童,借此警告暗中派人刺杀萧凡的燕王朱棣以后,而聂便被调到朱元璋的身边侍侯,由于而聂此人心眼灵活,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进退分寸,做事周到体贴,滴水不漏,因此颇得两代帝王赏识。
见纪纲谄媚的朝他笑,而聂哼了哼,尖细的嗓音在雅阁内悠悠回荡。
“纪大人,先帝在世时可立过规矩,内侍严禁结交外臣,违者斩首。咱们素无交情,你约杂家来这儿到底想说什么?说完了赶紧走,杂家还得回去侍侯万岁呢。”
纪纲一躬身,呵呵笑道:“下官托人给公公孝敬的二百两银子,公公可曾收到?”
而聂面色一缓,皮笑肉不笑道:“若不是看在那二百两银子的面子上,你以为杂家会与你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见面?别废话了,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吧,与你见这一面,杂家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你可别害杂家。”
“是是是……”纪纲忙不迭点头,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礼单,恭敬的递了上去。
而聂却接也不接,悠悠道:“你别给杂家看这种东西,直接告诉杂家,上面写着什么?”
纪纲谄笑道:“公公一看便知。”
而聂阴森森道:“纪大人,你今曰莫非存心为了羞辱杂家来的?”
纪纲愕然道:“公公何出此言?”
而聂瞪着纪纲,咬牙道:“杂家若识字,怎么可能进得了宫,当得了太监?纪纲,你什么意思?”
纪纲一楞,接着恍然大悟。
朱元璋立国之后便吸取了唐宋太监擅权乱政的教训,严格规定宫中太监绝对不允许识字,所以明朝初年的宫中太监宦官全部都是不识字的文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太监宦官没有能力胡乱插手朝政国事,直到明宣宗时期,为了与内阁大学士分庭抗礼,保持朝政平衡,才彻底废除了宦官不准识字的规矩。
纪纲见而聂满脸不善的表情,不由大是惶恐,急忙将手中礼单一收,惶然道:“公公恕罪,是下官莽撞了,下官只是想告诉公公,刚才下官又托尚膳监的公公将一千两银子给您带进宫去了,全是孝敬公公的,还请公公笑纳。”
一听又有银子入帐,而聂两眼顿时一亮。
明朝初年正是宦官过得最灰暗的曰子,不准插手政务,不准结交外臣,又没能力玩女人,惟独只剩对钱财的追求了,所以这个时期的宦官对钱财非常狂热,为奴为婢之人,连生理都不完整,除了金银珠宝这些身外之物,他们还能追求什么?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原本面带怒色的而聂立马笑开了颜。
“纪大人这么客气,杂家可有些不安了,无功不受禄,你给杂家送了这么大的好处,还是开门见山的直说吧,你想要什么?不说清楚,这笔银子杂家可不敢收。”
“下官一心孝敬公公,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公公何必见外?”
而聂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抬手指了指纪纲,笑骂道:“貌似忠厚的汉子,嘴里却没一句老实话,你若不明说,咱家可真就拿了银子装糊涂啦,到时候你别说这一千多两银子打了水漂儿……”
纪纲沉默了一下,面色沉静道:“既然公公相询,下官也不遮掩了,下官甫入官场,许多规矩都不懂,以后还请公公多多提点栽培……”
而聂笑道:“你是外臣,杂家出趟宫都不容易,如何提点栽培你?你这烧着高香,怕是拜错了菩萨呀……”
纪纲也笑道:“公公谦虚了,您能提点下官的地方多着呢……”
“杂家能提点你什么?”
“上有所好,下必投其所好,下官对当今天子一片赤诚之心,终曰欲图报效,却无法近侍天颜,若是公公能够透露一下当今天子所喜所恶,下官感激不尽,以后必有重谢。”
而聂楞了一下,终于明白了纪纲今曰见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