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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侠歌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拘留所里的“服水土”,那绝对不是挨一顿打那么简单。他这样一个初来乍到,在上海又没有任何关系和势力的小子,用这里的行话来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板油”。
能睡在通铺上的四个人,四平八稳仰躺在那里,占据位置最多,身子底下被褥铺得最厚,脸上还带着一道刀疤的那个犯人,是拘留室里的一位常客,这里数他的拳头最大,又曾经有持刀伤人入狱四年的“辉煌”记录,当之无愧的成为牢房里的“大油”。而能睡在他旁边的那个人是这间拘留室里的“二油”。
“大油”斜眼望着战侠歌,突然道:“点个火儿!”
战侠歌还没有搞明白这句话的含意,两个躺在过道上的犯人就爬起来开始忙碌,其中有一个人掀开被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半支已经被人吸过的香烟,小心取出这半支香烟里面的烟丝,再和一些烟灰混合在一起,用一张两指多宽,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纸条,手脚麻利的卷成了一支炮筒状的“香烟。”
另外一个犯人把一小撮烟灰连同一点洗衣粉混合在一起,也用报纸剪出来的纸条包成一纺锤型,用一只布鞋的鞋底,用力来回搓动,揉搓了二十几下,用力一拽那个纺锤型的纸包,对着里面小心的吹了几口气,在战侠歌瞪大眼睛的注视中,一缕小小的火苗,竟然从里面升起来了!
劣制洗衣粉里有“鳞”这种成份,谁能想到,在拘留所里,竟然成了犯人利用摩擦取火的助燃剂?
“大油”嘴里叨着那支特质的烟卷把头凑过去,蓝色的火苗和红色的亮光一起在在深深了吸了一口后,“大油”闭上了眼睛,过了好半晌,才张开嘴巴,把那些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已经在他肺叶里转了几圈的烟雾吐了出来。一个小小的烟圈,随之在这片并不自由的空间中,翻滚着袅袅升起。
战侠歌不由皱起了眉头,但是围在“大油”身边的几个人,闻着这样的味道,脸上却一起露出了贪婪的渴望。一个犯人站在监牢门口,借用一面手中的镜子,一边小心的监视着走廊,一边用力吸着鼻子。用军队里的行话来说,这个人担任的就是观察员的角色。
狠狠吸了几口后,“大油”把手里吸了一半的烟卷递给了身边的“二油”,这样一圈轮流传下来,当那只独特的烟卷传到刚才负责用烟灰和洗衣粉点火,明显小时候营养不足导致发育不良,看起来还象是个孩子的犯人手里时,这只烟卷只剩下一个不到两厘米长的烟屁股。他个又瘦又小的犯人,显然经常吸这种烟屁股,显得训练有素,他用两根从扫帚上拔下来的小树枝,将烟屁股夹住,然后小心的把嘴凑过去,一股皮肉微微发焦的味道在空中荡。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吸着这样一支“香烟”,那个瘦小的犯人脸上,竟然扬起了一丝战侠歌根本不能理解的满足笑容。
这样一支特殊的烟卷,吸完后留下的烟灰,又被犯人们小心的保存起来,估计是作为下一次使用的原料。
吸完“香烟”后,“大油”使了一个眼色,同样躺在床铺上的“二油”开口说话了,“喂,怎么进来的?”
“喝酒,打架!”
光棍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战侠歌一开口,那口没有掺杂一点方言的普通话,就暴露了他的身份,“二油”挑着眉毛道:“你不是上海人?哪里混食吃的?”
“我们的对话简单一点吧!”
战侠歌坦然道:“我刚来上海不到一天,纯粹是一个来到上海呆上几天拔脚就走,口袋里也没有几块钱的游客。我在这里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当然也更没有什么官场上能说得上话的靠山。我知道进了这里,总会有一顿排头。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服水土’,要怎么做你们尽管开口,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好,你既然这么爽快,我也不和你废话了。”
“二油”阴沉着脸,道:“那我们就从简单点的开始,你先表演一个坐沙发吧。”
看到战侠歌站在那里没有动,“大油”伸脚踹了一下那个刚才负责点火,长得活象是一只猴子,全身瘦得没有几两肉的犯人,道:“猴崽子,你去给他示范一下。”
所谓的“坐沙发”,就是让新进号子的人,摆出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动作,用一条腿屈起来半蹲在地上。在其他人的指挥下,还要做出什么看报纸,喝咖啡之类的动作。一般人要是这样“坐沙发”不出几分钟,就会全身发颤,汗如雨下。“大油”或者“二油”没有喊停,要是自己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站在周围的人,立刻就会冲过来对着新进来的可怜虫一顿拳打脚踢。
战侠歌往墙边上一站,就进入了静止状态,几个人围在战侠歌的身边,他们都轻轻舔着嘴唇,眼睛里散发出来的,是一种兴奋的,近乎野兽玩弄猎物的残忍光芒,他们享受游戏的时间到了。
但是,时间一点点滑过去,战侠歌仍然端在墙边,把膝盖弯成九十度,独脚支撑在那里做出一个跷着二郎腿的动作,当真称得上是稳若泰山无懈可击。一群等着看好戏的犯人面面相觑,能保持这种姿态三十分钟面不改色的人物,他们还真是第一次得睹。望着战侠歌一脸的平淡与从容,再看看他那远超常人,充满破坏姓力量的身体,有人眼睛里已经慢慢腾起了一丝畏惧。
“二油”的脸色更阴沉了,“这位兄弟看来身子骨真是够硬的,那就陪我们一起看看电视,听听立体音响吧!”
战侠歌回头看着那个拘留室里长得最瘦小,被人称之为“猴崽子”的犯人,等待他提示自己如何做这场“游戏”。猴崽子伸手指了指放在拘留室某个角落里,还留着“立邦油漆”字样的油漆桶,那只桶就是拘留室里的公用马桶。
看到战侠歌还不明白,猴崽子小心翼翼的道:“你只要倒立起来,把你的脑袋放进那只马桶里就行了……”
说到这里,猴崽子突然脸色煞白,喉结上下涌动,他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发出几声干呕。
“没用的东西,今天又不是让你去看电视,你慌什么?”
“二油”抬起腿,对着猴崽子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伸手指着那只马桶,对战侠歌道:“请吧,不要让兄弟们等急了!”
所谓的听立体音响,就是要刚入监号的犯人,倒立起来把自己的脑袋放进马桶里,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很快就会忍不住呕吐,呕吐声在马桶里回荡,就是所谓的听立体音响;如果不想挨打,玩这种“游戏”的人,还必须大声向旁边的人讲自己在电视里看到了什么。
在监狱和拘留所里的人也分为三六九等,第一等人,当然是那种手上有过命案的重刑犯,但是他们一般在戴上脚镣手铐之后,直接就被送进了看守所,所以在拘留所里一般可以忽略不计。第二等人,是有持刀伤人案底的犯人,这种人一般打架是家常便饭,一言不合就可以吹胡子瞪眼,抄起家伙就上,属于那种胆汁分泌过多的类型;第三等人,是打架斗殴但是事儿不大的家伙;第四等人,是小偷,小摸,小打打闹的街头小混混;第五等人,是诈骗犯之类的商业罪犯;至于第六等人,就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过街老鼠,被众人所不齿的强歼犯。强歼犯在监狱里,还有一个相当别致的雅称,叫做“躲在树后面的人”,还有一个称呼,是“蹲在街边的人”,指的就是强歼犯,天天就知道躲在树后面,或者蹲在街边,专等着向独身经过的女孩子下手。
无论是拘留所还是监狱,在拿强歼犯做“游戏”的时候,都是下手最重最狠的,强歼犯在“看电视”的时候,必须要靠墙倒立,把自己的脑袋放进马桶里,然后绘声绘色的向大家讲他看到的“a片”内容。讲他爸爸二十多年前,是如何拐到了他妈妈,然后两个人第一次在哪里上的床,用了什么姿势做爱,怎么才生出了他。在一旁听他们讲故事的人,稍不满意,抬起腿大脚丫子,就会往倒立在墙边的人身上狠踹,如果不想自己整个人都摔进马桶里,就得死死顶住。
战侠歌身体一翻,轻轻松松的表演了一个倒立翻,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单手撑在地上,伸出右手把那只里面盛着一层尿液的马桶拿过来,然后毫不在意的把自己的脑袋放进了马桶里。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待聆听最悦耳的“音乐”,但是把整个脑袋都放进马桶里的战侠歌,在接受训练时,曾经在飞雪连天的寒冬,站在粪坑里整整过了一夜,为了增加身体的热量来对抗严寒,他在那种环境中,吃过单兵口粮和巧克力。战侠歌甚至能吃下连野山羊都无法下咽的干苔藓,这样的“游戏”,对他来说,真的是没有什么。
沉默了很久,才有人道:“说说看,你都在里面看到了什么电视节目。”
电视?
战侠歌这些年来几乎没有看电视娱乐的时间,他脱口叫出自己最熟悉,也是最喜欢的一部老电影的名字:“地雷战!”
四周一片寂静,又过了很久,又有一个声音传过来,“换台!”
“地道战!”
“再换!”
“小兵张嘎!”
“他妈的,你当来这里是过‘八一’建军节啊?!”
“二油”一脚踹在战侠歌的小腹上,“二油”被战侠歌身体里传过来的反作用力,推得倒退了两三步。望着战侠歌仍然稳稳倒立在那里的身体,“二油”的眼睛里猛然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他寒声道:“好,你起来吧,再玩过打板子的游戏,兄弟你的水土就算是服过了!”
看到身边的人还愣在那里,“二油”压低了声音,对猴崽子怒叫道:“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拿板子来!”
猴崽子拿过来的,是一块两尺多长,半尺多宽,半尺多厚,看起来份量相当可观,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一块木板。“二油”指着通铺的一个角落,对战侠歌道:“到那里趴好了,记着别说兄弟没有提醒你,要是痛得叫出声,把政斧领导叫了过来,就说是自己今天晚上和女人上床太多了,搞得自己肚子抽筋了!”
战侠歌望着“二油”手里那块木板,问道:“你要打多少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