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往事一幕幕映入脑海。在此蜗居十数年,每一个生活的点滴回味无穷,假使真等得拆迁那天,即便开发商赔付更大的房子,估计都心有不舍。过去,一家三口相依为命,老爸做木工,老妈卖咸菜,所赚一分一厘,全砸在我身上,他们望子成龙,把后半生寄托给秦风;现在,老爸撒手人寰,老妈形单影只,这个没有固定职业、退休工资、养老保险的半百妇人,一旦我为爱情远飞上海,她一个人怎么生活?
每个人都会老去,每个人都会入土,这些并不可悲,可悲的是老无所依。老爸匆忙离世,等不及我赡养,老妈健在依然,正是弥补良机。“不能再自私自利了,节后去上海,一定得把老妈带上。”如此想着,心头有了打算,趁酒水旺季,狠狠捞上一笔。眼下团队人员皆为年终奖奋斗,茅台系列终端销售已有起色,区县经销商回款的回款、提货的提货,保持这个势头,坚持到春节,达到老板制定的目标不无可能。现在团队由我领导,按公司的提成制度,业绩达到五千万,不算团队奖,分红都有十五万。如说服老妈卖掉房子,加上自己走私单的回扣,凑足四十万去上海,不信日子过不下去。
眼下重中之重,是赶在老板知情以前,追回冯锡山拖欠的一百箱茅台特供。翌日开完例行晨会,打电话给申冬强询问追款进展,这小子闪烁其词,“冯锡山倒是找着了,但那厮故意刁难。”问及具体,申冬强扭捏道:“货还在生产中,我也没法啊。”我说:“你他妈猪脑子,拿合同压他。”申冬强叹道:“这种人根本不讲道义,闹翻了他才不管合同,耍横了合同只是一张纸。”我当即问他:“你到底帮谁说话?”申冬强笑了笑:“秦哥是在怀疑我?既然不信任,干吗派我来?”没想到申冬强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正气愤,就听他说:“我倒是觉得,这事你该跟老朱沟通,他摆明了报复。”这话不无道理,做酒水这行,谁敢得罪军区的客户,届时陈永胜找上门来,事情败露我也就灰溜溜下台。这还不够倒霉,十多万货款,全由我个人承担。
想到此额冒冷汗,我对申冬强说:“跟朱福田没法沟通,你想法把事处理了,回头给你摆一场庆功宴。”申冬强大笑着应道:“行行行,包我身上,包你安枕无忧。”合上手机,总觉申冬强有问题,言里言外没把人放眼里,回头叫来张芳,旁敲侧击问她最近有没有再受申冬强骚扰,张芳摆出一副怨妇相:“说了不再提他,老大你啥意思,存心不让人心安?”我尴尬地笑了笑:“关心员工生活问题,也是职责之一嘛。”张芳瞄了我一眼:“申冬强野心比朱福田还大,昨天又来短信,叫我别小瞧他,现在是小经理,保不定哪天就成了大经理。”我听得咂舌,张芳继续又说,“我是贪财,但绝不贪图男人的财,我算是一步步看清了,申冬强人品不行,油腔滑调,谁知他肚里有几条蛔虫。”
威廉?莎士比亚说:要生存还是灭亡。多年前少经世事,认为这是认知的两个极端,世道再险恶,淡然事外总可明哲保身。自从灭掉朱福田上位,才觉这是残酷的生活哲学,不为地道人效仿,却为小人至理。情势所迫,朱福田不达目的不罢休,我若不死,他绝不解心头恨。苦思良久,欲化干戈为玉帛,只有委曲求全和朱福田言归于好。按我对朱福田的了解,给他点阳光灿烂,给他碗海水泛滥,思忖间计上心来,抄座机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半天,朱福田懒洋洋接起,嗅出我的呼吸,闷哼不语。我轻咳两声,清清嗓门说:“老朱,今天不为吵架而来。”朱福田冷笑道:“咱俩还有啥好讲。”我厚下脸皮:“还是那句俗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朱福田陷入沉默,我接着又说:“以前都有不对的地方,两只公鸡争米,没有不打架的道理,有生存就有灭亡,这道理我算悟透了……”话至半朱福田打断我的话:“你打电话的目的是啥?男人做事爽直点,别拐弯抹角。”我笑了笑说:“也不是天大的事,申冬强被你扫地出门,跑到我这里诉苦,讲你跟冯锡山沆瀣一气,串通了整人。这小子成天不学好,你说他是不是挑拨离间?我当场就把他骂了,朱哥再恨秦风,也不至于耍这手段。”说到这我故意缓了缓,朱福田叱的一声:“唉,你我看走眼了啊,忽视小兵能耐,遭殃不浅!”我不迭称是,朱福田突然发问,“冯锡山的货还没给你?”我不阴不阳地说:“也不知他搞啥名堂,故意压货不发,军区客户是我朋友,交货时间倒可接洽。但老冯拖久了,我只有特殊处理,真为十几万的货闹僵,肯定是理亏的吃亏,我站正义一方,不过付点诉讼费。”话毕朱福田骤变热情,爽朗一笑道:“抽时间我跟老冯沟通沟通。”我接过话茬:“你俩是表兄弟,沟通哪成问题。”话音甫落,朱福田吼了一声,怏怏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