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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包日日缩水,区县客户又按兵不动,念及吴倩,就觉自己该搏一回了。罗小米分析有理,我和吴倩的感情纠葛,其间有物质的隐形问题,我若有车有房,钞票一大把,不信她爸妈还有后顾之忧。成都军区这笔单我想利益最大化,操作顺利,转手即赚十来万。当然绝不能交予公司运作,按公司的利益分配制度,它吃掉六成毛利,留给我的所剩无几。刘浩说搞销售不开私单,永远别想吃大馒头。前不久我还想,这厮从业素质如此差劲,不知如何受到的提拔。现在我才明白,帮私营企业做事,人不能太忠厚,否则就成老板的奴隶,你帮他殚精竭虑,最后啥油水也捞不着。
整个上午情绪低落,怏怏回到公司,推开总经理办公室大门,朱福田和李丹聊得正酣,一个满脸堆笑,一个妩媚妖娆。见我无视君臣礼数,朱福田煞是不爽,假装端杯接水,阴着脸说:“秦风,进屋还是敲敲门嘛。”他这是不打自招,狐狸尾巴露了脚,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朱福田赶忙让座,“有事?坐下谈。”话说着给李丹递了个眼神,这妮子俏脸红得像烂苹果,“蹭”地跑出了办公室。
从未把朱福田当领导,这厮就会吹牛泡妞。坐定后点燃一支烟,我不紧不慢地说:“有笔团购业务,不知公司敢不敢做?”朱福田贼起鼠脸,豆大的眼珠转了转,斩钉截铁应道:“团购是公司主渠道,有啥不敢做,说说做哪款酒?”我立马卖关子,压低声音说:“当然是茅台特供,业务经朋友介绍,他卖低端酒,没这方面的货源,我们做第三方,象征性拿点辛苦费……”朱福田听得有些泄气,斜睨半晌,几度话到嘴边又噎了下去。
我这是故意下套,对于特供酒货源,目前尚无十足把握。朱福田卖过茅台镇灌装酒,想必知道些苗头,顿了顿我又说:“有句话叫过往不究,你是艄公我是客,以前的事就不计较了。”朱福田面泛酒红,我当即转移话锋,“做第三方有啥不好?赚三两万不成问题,这事操作容易,你通过私人关系拿货,我负责款项支付事宜,业务做成,你三我七,咋样?”话音甫落,朱福田鼠眉一皱,须臾疑惑,叹道:“今年茅台整改维护本品形象,对特供酒进行压制,目前只有华南、东北市场有货,西南地区一件难求啊。”我暗暗冷笑,缓下语气道:“现在做啥不花钱,中间环节我打理,你是知道的,利润是活东西,但也不能算尽,这样吧,你四我六……”“六”字刚出口,朱福田连声称好,这厮定然不知我玩阴招,一旦货源到手,过河拆桥,他往边上歇菜去。
辞别朱福田,在前台碰上李丹,问我:“秦哥,事情谈得如何?”我揶揄道:“哪像你俩无话不谈,哥哥的事早黄了。”李丹娇怒不已:“你娃又缺德了,老娘懒得跟你扯!”我肉笑着摇头,折身走进办公室,轻轻掩上房门,反刍近日诸事,一边为老板可悲,高新聘请朱福田操盘,谁料他受利益驱使,违背从业原则和我暗媾明合;一边又为自己嗟叹,往日谦谦君子,今朝却成了卑鄙小人。叹息间刘浩来电,心急如焚地说:“老秦,快来我家一趟。”正欲问及事由,听筒那头锅碗瓢盆叮当响,竖耳辨听,传来少妇尖锐的骂声:“收拾铺盖给我滚!”
刘浩住杨家坪,房子夫妻合买,面积六十五平方米,容一对鸳鸯绰绰有余,就算再添个小孩,也不见拥挤。购房时这厮倾其所有,还找我借了八千,房产证却只写了杨艳的名字。我跟周大炮都觉吃亏,周大炮训他:“全不替自己着想,万一离婚……”哪知刘浩厉声回击,字字句句地说:“我的字典里没有万一,娶她就要呵护一生,不像你们,婚未结就想财产分割,做人不能无耻到如此地步!”噎得我跟周大炮面红耳赤,半天找不到驳词。
2002年刘浩和陕西女孩若即若离,我还在看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痴迷“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被打败”的小说精神。那时周大炮成天吹牛,寝室欢声震天,惹得对门女生寝食难安,因此窗户常有不知名的臭袜子飞来;那时李强戴一副高度闪光眼镜,表面温文尔雅,内心暗河流动,某个午夜突发奇想,说他想当一名有良知的警察。那时我们年少单纯,言行出格举止张狂,心境却如暴晒过的床单,有淡黄的颜色,有空气的清新。
打车匆忙赶到,周大炮已提前进入现场。刘浩瘫坐在地,表情甚是颓然。眼前的新房已不温馨,茶几碎成两半,烟缸四分五裂;墙上刮痕道道,估摸是飞碟表演之杰作。惨烈的现场令人窒息,周大炮嘀咕着打破沉寂:“我说老王,你娃放着业务不做,咋开起玻璃厂了?”我当即横了这厮一眼,说:“大炮你有点分寸行不行?”争论间杨艳从卧室弹出,红眉绿眼披头散发,胜似练葵花宝典入魔的东方不败。
家庭内战爆发,通常是硬的东西破了,存活下来的都是些软货。我捡起一卷抽纸,故意提高音调:“你俩练玉女心经,何不把它也蹂躏了?”杨艳扑哧一笑,旋即黑下粉脸叫嚣:“今天谁也别劝啊,这次我绝不手软,更不会心软!”看杨艳装腔作势,我就知还有软的余地,当即指责刘浩:“大丈夫能屈能伸,跟老婆斗啥子气,要是做了亏心事,现在坦白还来得及。”刘浩闻听豁然起身,冲我圆瞪怒眼:“你吃撑了咋的?好好弄清楚,是这娘们不可理喻,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战火骤然引爆,杨艳气得张牙舞爪,放言要把刘浩撕烂喂狗;刘浩不甘示弱,立作格斗架势。若非我和周大炮在场,两人肯定大干一架。记忆中爸妈没少吵架,有时夜半三更了,隔壁床架吱呀作响,以为他们偷干坏事,结果是老妈气急败坏,将老爸踢下了床。吵架多因琐事,譬如老爸蒸饭忘摁按钮,老妈炒豆腐盐味过重。当然更多源自生活,有回老爸帮人做木工,算好该赚五百二,回家交给老妈时只剩二百五。老妈数了又数,钱一个子儿不多,满怀疑窦:“秦木匠,还有些钱呢?”老爸不善言谈,笨拙的努努嘴,道不出个缘由。老妈愈看愈气,叉着腰杆逼问:“钱是不是拿去搞坏事了?”沉默者也有尊严,老爸憋屈久了,一怒冲冠,又捶桌子又踢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