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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探幽善解人意的开导下,顾辙也不禁被勾起了回忆,想起了那件对他余生都颇有警示意义的往事。
对他的肉身而言,这件事只是半年前发生的,记忆清晰也是应该的。
但对他的灵魂而言,这已经是24年前的事了。从16岁到40岁,他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可见都要成为人生座右铭、刻进dna里了。
顾辙深呼吸了几口,徐徐道来:
“上学期,我化学校内赛、市预赛都是第一,张铭两次都排我后面,但最后省决他反超了我,拿到选送国家集训队的资格、直接保送,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
陆探幽点点头:“这些我知道,金老师也说过。我还知道你市预赛之后,忽然就放松了对化学的复习,尤其是别人都在突击实验,你没突击。还回来补英语、语文。我还奇怪你怎么忽然就心态崩了,不坚持到底。张铭不就是赢在坚持到底了么。”
顾辙闻言,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他确实是赢在坚持到底,但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当时心态崩,是因为去年的市预赛,我们明州全市都有点懈怠摆烂,连卷子都懒得出了,当时用的跟省城是一张卷子。
结果考完后,我特地去了解了其他用省城卷的考生的成绩,发现我这分数虽然在明州是第一,甚至在除省城外的其他北部三市也是第一。
但是把省城方舟市考生的成绩、尤其是方舟二中那些变态加进来之后,我直接就跌到十几名开外了。而按照制度,只有全省前四名能选送国家集训队、拿到保底保送。
当时我语文和外语还太差,觉得既然保送无望,不得不高考,还是早点割肉止损补短板,市预赛后到省决赛前那两个月,就没怎么练实验部分。”
陆探幽惊呼:“方舟二中怎么会这么强?我们第一还不如他们第十几名?”
顾辙耸耸肩:“其实不奇怪,方舟二中本来就是强队,从96年开始就年年有人进国家队、最后在imo/ipho/icho全球总决赛上拿金牌。
到了99年、也就是我们这届升高一那届,省厅为了继续做大做强,特批方舟二中设置了一个竞赛实验班,可以面向全省提前批特招数理化竞赛尖子。
这种情况下,差距肯定会进一步拉大。到我们这届,全省其他学校的选手,本来就是三年前方舟二中掐尖挑剩下来的。”
陆探幽虽然知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但听到这儿,还是不由自主为顾辙而紧张,随后又想到了一点不合理之处:
“这不对吧?如果方舟二中的人真那么强,张铭市预赛时岂不也就最多全省前十几名?省决他怎么能进步那么多?”
顾辙自嘲地哂笑:“他其实也没进步多少,最后是全省第12名,进的国家集训队。”
陆探幽:“你不是说只取四个人”
顾辙喟然长叹:“那次省决之前,省厅对各市的备赛情况进行了视察调研,最后发现各地消极比赛的氛围都很浓厚,尤其是市预赛时用了省城卷的那些地方。
很多人都跟我一样的心态,觉得努力了也拼不到保送机会,索性直接躺平摆烂了。省厅发现情况不对,为了维持赛事活力、紧急下发内部文件,定了一条原则,或者说潜规则:
通知各市局,从当年开始,原则上各科省决赛不允许单一地区和学校的考生垄断出线名额。必要时可以增加一个省一等名额,确保最后一名给教育落后地区考生当安慰奖”
顾辙提到的这个政策,其实后来很多省都有,未必会作为明面上的文件出现。但在东海省,确实是02年第一次出现的。
毕竟割韭菜的都知道不能刨根挖,否则就躺平摆烂了。
国乒也知道遇到弱旅的时候要故意放水一两个球,不能零封,这样其他国家才愿意把乒乓球这项运动继续玩下去。
陆探幽细细梳理了顾辙话中的曲折,恍然惊呼:“所以张铭真是运气好啊!他等于是踩了千金市骨的政策红利?上面要拿他树典型、给外地考生以继续玩下去的信心?”
顾辙摆摆手:“也没必要这么说,我现在也早就想通了,并没有不服他。至少我得承认,张铭语文、外语成绩比我好,所以他不用担心‘竞赛投入精力太多耽误高考备考’。
其次,在别人都绝望割肉止损的时候,他坚持到底,这也是意志的胜利,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哪怕天上掉馅饼,也得早起才轮得到你捡’。
而我在这事儿上,属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撑不下去了’。省决结果出来后那两个月,我整个人都悔恨得跟梦游一样,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似的。
每天睡觉,都梦到当时刚热播的那个电视剧里的镜头:命运用霰弹枪指着我的脑袋,朝我大吼: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前阵子,我迈过那个坎之后,总算洗心革面,把‘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这个座右铭刻进dna里,我后续的人生都会这样咬死目标、死不松口的。”
顾辙重生前还真就做到了,前世的他,除了高三奥赛、高考这两道坎受到了重挫,但后来他整个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凡是认定一个目标,确认方向没问题,那就all-in,把目标咬断气为止,不死不休。
那么惨痛的教训,人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但凡出现第二次,就是对自己的余生不负责。
当然,前世的他,也是花了好几年才彻底迈过这道坎的。如今重生了,可以跳过中间的曲折,直奔心理素质的“完全体”。
而陆探幽当然不知道这些,今天听完这一切,她才恍然大悟,自以为找到了真相,把顾辙短时间内变化巨大、忽然变得成熟了很多,都归结到这一点上。
“真是恍如隔世啊当年他给我的印象,就只是学习好、有韧劲有干劲,但是论思想成熟,还未必有我成熟。现在经历了这些波折,难怪全方位都比我优秀了。”
陆探幽心中如是激荡着,觉得自己脸色肯定在发烧,只好把脸继续朝车窗的方向扭,心怦怦直跳。
好在,这种密闭暧昧的环境也没持续多久。
辉腾在滨海高速飞驰,哪怕绕了路,原本公交车要开两个小时的路程,还是二十分钟就到了。
随着离开高速、重新融入熙攘的车流,陆探幽连忙捋了一下秀发,调整好心态:“还把你放老地方么?都高考毕业了,再这样没必要吧?那也太不够朋友了,看天色都要下雷雨了。”
顾辙有些恍惚,仔细回忆了一下,才知道陆探幽在说什么。
原来,重生之前的他,因为不擅社交、怕被有钱同学看不起,不想让陆探幽看到他家那种老旧的渔村民居。
以至于高中三年,搭陆探幽的顺风车回家二十几次,但没一次是敢直接让对方把车停他家门口的。
顾辙每次都借口“不能麻烦对方绕路,所以在陆家和顾家之间那个分岔路口停一下,最后那段他自己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