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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阴人这件事上,黄东来和孙亦谐的态度是有些不同的。
孙亦谐他天生的性格就是喜欢干那种事的,所以除非是有着十足的把握,或者迫不得已,否则他一般不会去主动跟敌人正面对抗。
而黄东来不一样,他和孙哥一起玩儿阴的,很多时候只是因为“合理”,而不是因为喜爱;再加上他性子比较要强,总想着要证明自己,所以只要遇上他感觉可以一战的对手,甭管有没有把握,他都倾向于正面顶上。
眼下,被邵德锦这么一叫板,黄东来当时就来劲儿了,瞪着对方便喝道:“靠!这有什么不敢的嘛?来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剑从背后(道士的剑一般背在背后而不是系在腰间)取了下来,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拔剑开打的阵仗。
谁知,这时那林元诚竟忽然抢步过来,挡在了他面前:“前辈且慢!”
林元诚自是认得出双谐的,他这声“前辈”也只是叫给周围和台下的那些人听。
“方才之事,确是林某做得不对……”林元诚说着,略微偏过头看了邵德锦一眼,然后再看向黄东来道,“家师教训我,教训得也没错……林某甘愿受罚。”他顿了顿,抱拳拱手,“望两位前辈看在这是我们兴义门家事的份儿上,高抬贵手……”
列位,林元诚这一挡、一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对邵德锦那边……即便林元诚心里很清楚孙亦谐刚才说的“师父面子挂不住了拿徒弟撒气”是事实,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在兴义门待了好几年,叫了人家好几年师父,他做小辈的吃点亏让长辈有个台阶下,那也是应该的。
对双谐那边……林元诚自然明白孙兄和黄兄是想帮自己出头,但这好意他也只能心领了——真要动起手来,若黄东来有所损伤,林元诚心里也过意不去。
再进一步讲,万一黄东来为林元诚出头还把邵德锦给赢了,那林元诚在兴义门的处境岂不是更糟了吗?
因此,此刻林元诚还是决定自己把事儿扛了,让师父出出气、找个节骨眼儿把台下了,便可息事宁人。
“唉……邵德锦啊邵德锦,这么个宝,怎么就被你这种废物给捡去了……”与此同时,看着林元诚所做的应对,那狄不倦心里则是又妒又叹。
他想想就觉得很气啊:像林元诚这种年纪轻、天分高、武功强、识大体、长得还帅的半路弟子,咋就偏偏去了你兴义门呢?他要是来我漕帮,我肯定立马就按照我那“侄子”未来的左膀右臂这么培养起来,就算让我“上马金下马银”、按曹操对关羽那礼遇走,我也无论如何要拉拢此人。
然而,邵德锦可不这么想……
狄不倦是个野心家,不管他真实的器量如何,至少他在格局上是铺得比较大的。
而邵德锦呢,乃是小气到家的人,他看到林元诚劝阻住黄东来的行动,脑子里完全是另一种理解,所以他登时就气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混账!你这是认定了为师打不过人家,来替我求情?”他吼到此处,拔剑就刺,“快给我闪开!”
邵门主这一剑可厉害了,剑尖前那一条线上,除了有林元诚的后背、还有狄不倦的右半边身子,以及黄东来的正面。
你说林元诚闪还是不闪?
不闪,咱林少侠可就死在这儿了;闪吧,那狄帮主多半是没事的,侧侧身就能躲过了,但黄东来呢?对黄哥来说,这剑等于就是从其视线盲区里过来的了,他未必躲得开啊。
林元诚很无奈。
他本一心求道,自以为只要问心无愧、随遇而安,便可避免卷入像今天这种两难的抉择。
但人在江湖,哪儿能不沾恩怨、不惹情仇、不做决断……
林元诚终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今天他就为了一个“义”字,遵从着自己的心,做了一件让他此后的江湖生涯发生巨变的事。
那一瞬,但见林元诚俯身向前弓步一踏,探臂一攫,顺势便抽出了黄东来那柄还未出鞘的“村好剑”,紧接着,他便在根本没有回头看的情况下,翻腕逆握,回手一挥……
当——
下一秒,那村好剑的剑锋紧贴着狄不倦的肋下划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顺到了林元诚的身后,堪堪斜架住了邵德锦那一刺。
这一手亮出来,在场的很多高手们都纷纷变了脸色,而这其中,以狄不倦最为惊异。
毕竟咱狄帮主站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他深知在这样的姿势和速度下,林元诚仍能把剑“旋”到身后,且刚刚好避开了他这个站在手边碍事的人……这是有多难。
“你!你敢跟我动手?”另一方面,邵德锦一看自己的招竟然被林元诚给挡了,自是变得更为惊怒。
“师父……”林元诚这时已转过身来,持剑面向邵德锦,并用颇为挣扎的语气道,“别再逼我了……”
“什么?我逼你?”邵德锦气极反笑,“呵……我让你闪开,你不但不闪,还帮着外人来对付我,竟然有脸说是我逼你?”
“师父,我……”林元诚现在也很难受,他既不想孙黄二人和邵德锦打起来,又不愿不经同意就曝光他俩的身份,他只能尝试着用“我有苦衷”这种的话来稳住邵德锦,求师父收手。
可邵德锦并不想听他再解释什么:“住口!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他微顿半秒,脸上肌肉抽搐着接道,“当年我见你年少孤苦,资质也尚可,故好心收留了你,也并没有去深究你带艺拜师之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已摆好了下一招的架势,“这几年来,我兴义门待你林元诚可不薄啊,没想到今日你却恩将仇报,在这七雄会前三番四次故意折辱于我,还想跟我直接动手……哼,姓林的,你该不会是什么邪魔外道派到我身边的卧底吧?”
邵德锦这几句话可是真的狠,话里面“逐出师门”的那层意思已经很明了,就不多说了,关键是那一顶“邪魔外道”的帽子扣下去,不但将自己拿徒弟撒气的行为正当化,还极大地威胁到了林元诚未来在江湖上的前途。
在场的江湖群豪们也都很疑惑……如果说最初林元诚上台给师父递剑的行动是无心之失,那后来他帮着两个来历不明的奇葩门派的“老头儿”挡师父的剑招是什么情况?这没法儿解释啊,莫非他还真是故意想让邵德锦下不来台?
“唉……”这一刻,林元诚叹了口气。
他不是为了自己哀叹,而是在叹那邵德锦的可悲。
“邵德锦。”下一句话出口时,林元诚已经改变了对邵德锦的称呼,“虽然我也早已知道你是心狭量小之辈,但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一时的面子下作到这种地步……”
他的语气此时已是冰冷的,因为在他眼里,邵德锦已经是一个自己不需要再去在乎的人了。
“我在兴义门待的这几年,对你是敬重有加、言听计从……我为兴义门打下的基业和名声,不仅是同门的诸位、就连沧州地界上的其他门派也是有目共睹。”林元诚接着说道,“我林元诚自问自己在你那里吃的每一口饭、学的每一门功夫,都不白得,我根本不欠你什么……哪怕你今天就是无理取闹赶我出门,我都不会多说半句,更不会跟你计较;但你却偏要在天下英雄面前恶意污我名声,想着要把我赶尽杀绝……就因为你自己的无能……”
言至此处,他停顿了一下,再道:“既如此,那你我之间,也不必再谈什么师徒情分了,我林元诚自今日起就跟你邵德锦、跟你的兴义门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邵德锦冷笑,“哼……你说没瓜葛就没瓜葛?有些东西,能不能带走,可由不得你。”
他这话的意思大伙儿都懂:按照江湖规矩,弟子离开师门时,不管你是被赶出去的还是好聚好散的,你的那身武功能不能一块儿“带走”,还得看掌门同不同意;掌门同意了,你才能带艺下山,掌门不同意,就可以废你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