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我刚一听说茜茜早恋的事情的时候,第一个反应,还以为是和杨杨呢。”
蒋川爸爸的反应更激烈:“啊?不是和杨杨啊?”
蒋川烦躁地放下碗:“我吃饱了。”
即使关上门,也挡不住背后爸爸妈妈笑意盈盈的那句:“川川啊,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们仨老在一起玩,大人说给杨杨和茜茜定娃娃亲,你还哭着闹着不同意来着?”
蒋川靠着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白天在学校里,他跑去化学办公室找老师,不小心撞上了失魂落魄的凌翔茜,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只是低头匆匆地向前走,扔下一句语气发虚的“不好意思,让一下”。
那是蒋川从来没有见过的凌翔茜,落寞,狼狈,没有一丝骄傲。
他宁肯这个女孩子仍然在电话里跋扈张扬地问他:“蒋川,你可不可以不要总像个吸不干净鼻涕的小孩?可不可以?我听着很烦。”
他跑去找林杨,没想到林杨也是坐在窗台上半死不活的样子,抬起头问他:“蒋川,你初中有段时间神神道道地说什么执着、业障的——我一直想问你,执着有错吗?
这个世界告诉凌翔茜,世界上没有权贵公主只有无产阶级;这个世界告诉林杨, 任你优秀完美得天独厚也必然会有全力以赴也得不到的东西。
这个世界告诉蒋川,无论你多么努力地追逐,你们终究会迷失走散。
小时候蒋川最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凌翔茜和林杨如大人说的一样去结婚了——在孩子眼中分辨不出来什么是玩笑,对于这件事情,蒋川一直是顶认真的。
于是很多年之后大人们聚在一起聊起那个时候,还会笑着回忆起蒋川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抱着凌翔茜大声喊“不许结婚”的样子。
当时林杨大方地做出一副哥哥应有的样子,安慰他说:“放心,以后咱们仨结婚,三个人一起过日子!”
然后他们丝毫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笑得山河变色。
蒋川现在想起来就会觉得心酸。他个子小小,淹没在拥挤的教室中,白炽灯管下,老师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开始深深地埋怨自己。
如果当初他同意他们俩结婚,现在会不会好一点儿?
至少这样,他们都是快乐的,他也可以常常去串门,三个人仍然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后来,林杨和余周周一同问他,究竟是怎么找到凌翔茜的。
北城不大,另外两个笨蛋转到头晕也寻不到的人,蒋川随随便便就找到了。
“就是小时候常去的几个地方,挨个儿找一遍就知道了。反正都在一个区域。”
“你怎么知道她会去省政府幼儿园?”
蒋川托腮想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我觉得她会和我一样,都觉得还是小时候比较好吧。”
抬头看到余周周若有所思的神情。
以及林杨大力揽住余周周的肩膀,带着可疑的脸红大声说“我觉得还是现在好”
的傻样。
果然,兜兜转转,还是这个二百五最幸福。
蒋川番外蒋川仍然记得那天,他挂了下林杨的电话,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教室的那一刻,内心笃定的感觉。
好像许多许多年懵懵懂懂的心事,此刻终于清晰透彻、纤毫毕现。
他仍然记得他从背后为蹲在地上掉眼泪的凌翔茜披上羽绒服,对方呆呆痴痴地望着他,然后猛地扑进他怀里的那个瞬间。
蒋川知道自己还是太矮了。可是不妨碍拥抱。
“我,我……”凌翔茜哭得哽咽,话都说不完整。
“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相信你。”
一直相信你,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孩子。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在家属区的大院里面一起骑小三轮车比赛?那时候每次都是你召集大家。”
凌翔茜笑起来,鼻头仍然红红的。
“当然记得,可我是女孩子,骑得本来就慢,还不服输。每次喊完“预备跑”,立刻就被你们大家甩在后面。”
“嗯,然后特别无赖地把车往路中间一横,扯着脖子喊,真没劲,你们真幼稚!”
蒋川捏着鼻子学凌翔茜儿时尖尖的嗓音,被她一拳敲在脑门上。
“林杨每次都跳着脚骂我耍无赖,大家也都说我耍赖,只有你站在我这边。”
“是啊,”蒋川苦笑,“就我不要脸……”
他们并肩坐在师大附小的楼顶。当年那么大的操场,现在看起来,就像儿童游乐园,穷酸得很。
远处烟雾迷蒙中的冬阳缓缓沉入钢筋水泥的森林。
“我爸爸妈妈……我猜你也知道。”
“嗯。”
“估计接下来会很难熬,可是我不害怕了。”
“我知道。”
“说我逃避也好、懦夫也好,总之,剩下半年,我不想在学校念了。”
“好。”
“作弊的事情,我也不想解释和澄清了。”
“嗯。”
“我会在高考中考个好成绩让他们看看。”
“肯定没问题。”
凌翔茜偏过脸:“蒋川,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没有问她究竟指什么,只是笑:“真的。”
真的,即使被她拧着胳膊大喊:“蒋川你大爷的!”
他是一个没有骏马没有长矛的骑士,千里迢迢追随着一个任性的公主。
不管这个公主是长发还是短发,爱吃苹果还是沉睡不醒。
也不管她未来会被哪个青蛙或者国王带走,“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未来太变幻莫测,蒋川不是林杨,他从来都不会雄心勃勃地眺望。
只要此刻,他们还在一起,每一个今天都在一起。
那么,明天就不会分开太远。
他这么多年走过这么多城市,寻寻觅觅,只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人,心甘情愿地送出一瓶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