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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男儿血性
天衢子神情惊愕, 顼婳却是带着笑, 几乎是一路拉着他上了星辰海。
木狂阳本就沉不住气,当下问:“发生了什么事?”
天衢子和其化身竟然都未答话,还是顼婳道:“来人,重整杯盘, 本座要同几位掌院单独喝上几杯。”
你还喝上几杯!!天衢子转身道:“今日之宴,到此为止。狂阳, 你同云清去拆礼物,君迁子、九盏灯, 付大长老, 三位暂请先饮,本座有话,想同傀首单独谈谈。”
他极少这般专横,但这几个人瞎子也看得出来他是真有要事, 哪还有二话?
哦, 有个人确实是有二话。奚云清一手牵着小恶魔, 说:“呸, 老东西, 什么时候画城轮到你来指手划脚了?”
众人:“……”
天衢子无暇同她计较, 拉着顼婳三两步竟是入了她的寝殿。二人关系虽然至此,但是他一向守礼, 从来未曾踏入此间半步。今日却是毫不迟疑。
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令他失态至此?
几个人互相看看, 都是一头雾水。
天衢子拉着她进去, 只觉脚下硌得慌,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张米白色的地毯铺满整座宫室,地毯上本是绘美人献酒图,但美人衣饰、器具皆镶满宝石。地毯正中一张巨大的星星石床,石床四角也挂满水晶。
璧上皆浮雕与珠宝,华美得过了分。连天衢子这样的人,都一时之间忘了正事,皱眉问:“你这……不硌脚啊?”
顼婳说:“硌啊,没看见这么硬?”
天衢子问:“那为何镶嵌如此之多的珠翠?”
顼婳理所当然地道:“为了漂亮,硌下脚算什么?!”
“……”不可理喻!天衢子终于想起正事,问:“傀首真的已经身怀有孕?”
说着话就替她把脉,然而只是一搭上她的皓腕,天衢子已经知道她所言不虚。魔傀体质,竟然是容易受孕到如此地步。他说:“事已至此,错皆在天衢子。但是忏悔无用,敢问傀首,接下来可有打算?”
顼婳说:“当然有。”
室内辉光如月,月下美人乌发如云、肌肤胜雪。天衢子握住她的手腕便没有放下,此时心下稍安,柔声道:“玄舟愿闻其详。”
顼婳说:“一直以来,医修便有炼丹成珠之法。这个孩子如今还小,待再养上两个月,本座将其炼成一粒明珠。其魂魄立刻便能成为器灵。他乃本座亲自孕育,定然拥有奚掌院的资质。只要炼制过程中稍稍费点心,便是一件不世珍宝。到时候奚掌院可以将它稍微改良,便可作护心之物。亦可以将它嵌在定尘寰之上,定尘寰威力定远胜现在!”
她字字深思熟虑,天衢子慢慢放开她的手腕,无边寒气悄然浸透他的心。他半天不说话,顼婳察觉有异,问:“奚掌院意下如何?”
这可是个好主意啊,她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天衢子声音干涩:“顼婳,他是我们的孩子。”声音非常平静,以至于顼婳都听不出喜怒,只是有点身体不适的虚弱。她说:“本座知道,如果是别人的孩子,一来资质不佳,二来其父母定然也不会同意。”
天衢子一手撑住墙壁,墙上翡翠坚硬,他说:“顼婳,别的孩子的父母,为何不会同意?”
顼婳说:“凡人目光短浅,哪及你我?”
天衢子双手握住她的肩头,面前的她依旧美艳不可方物。他说:“他们不是目光短浅!你空有人的外表,却毫无舐犊之情!你可知何为人性?!”
顼婳莫名其妙,不对啊,这老匹夫好像并不太领情啊!
她说:“此举有何不妥?魔傀体质反正容易受孕,孩子要多少没有?!而且若心怀天下,则天下灵物皆是本座子女。奚掌院缘何目光短浅至此?!”
天衢子双手握紧,直到听见她骨骼吱嘎作响:“可你是他的母亲!你本应无私无求,赐他生命!!这是人类种族延续的基石!”
好吧,他不高兴。
顼婳挣脱他双手的钳制,说:“反正是送给奚掌院的礼物,意在报答大恩。当然还是合你心意最为重要。奚掌院说吧,你意欲如何?”
话里的淡然,令人心寒。天衢子说:“傀首真是生就了一副铁石心肠。面对自己亲生血脉,亦能冷酷至此。”
啧,本是好意回礼,竟然还不高兴了!
明月照了沟渠,傀首十分不悦,说:“本座先前便有言,奚掌院对本座一无所知。但是话既然已经至此,你且自己拿主意便是。”
天衢子沉声说:“此事说到底,千错万错皆在于天衢子一人。还请傀首安心静养,将他……生下来。在此期间,天衢子以人格性命作保,玄门绝不会借机骚扰画城。但也请傀首收起战意,养胎为上。”
生下来?顼婳说:“这可要耽搁本座近一年光景。”
天衢子没有说话,生平第一次他意识到,面前人同他之间确实隔着海天云泥的距离。
顼婳想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既然答应回赠掌院,本座也自当诚心。待到平安生产之后,本座会派人将他送往融天山。至于所谓玄门,奚掌院倒也不必顾虑,本座既然应允,便绝不会容许有人破坏这份厚礼。”
天衢子转过头,对于她的好意毫不领情:“还请傀首记得今日承诺,万勿伤他分毫。”到了现在,仍然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他在嘱咐自己孩子的亲生母亲。
顼婳说:“奚掌院放心,本座向来一诺千金。”
天衢子缓缓注视她,说:“既然如此,天衢子告辞。”
顼婳说:“干嘛急着走啊,狂阳她们还等着奚掌院喝酒呢。”天衢子仔细打量她,顼婳回以了温柔笑意。她仍然美,美到盈盈一笑已是脉脉含情,动人于无形。
可他已经触到,这曼妙皮囊之下,掩藏着怎样的坚硬无情。
他眉目低垂,许久无言。顼婳说:“今天是本座生辰,奚掌院身为至交好友,不应来去匆匆。”
天衢子终于红唇微张,吐出一个字:“好。”
他只是她众多爱慕者之一,即便知道她心如铁心,亦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如尘埃般卑微而多情。天衢子回身走出她的寝殿,本应是欣喜如狂的事,却如同地毯上的宝石,冰冷硌脚,只剩下表面的富丽堂皇。